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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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刀身震颤,锐意裂帛。

    恶鬼面下鸦羽长睫终于掠起,眸冷而声清,如弦松箭发

    “上京以东,彻查骊山官道。”

    -

    拉车的瘦马踏碎了阒寂夜色,从山中官路上驰过,留下两辙树影。

    马车内,案几上坐着盏宽沿敛口的黑纹陶灯。

    盈盈灯火色从叶片纹的开光间透漏出来,驱散了车驾里的昏黑。

    陶灯旁,素手支额的女子正半倚案几,密合色上襦夹荷花袖松散随意地堆委着,灯下隐隐透出胜雪的肤色。

    她上襦内是条藕色百褶长裙,遍身称得上极简,唯有袖上与裙尾缀绣着星点的落梅痕,清雅素淡。

    而与这一身素衣截然相反仅以木簪绾起的青丝垂葳下,解去了覆面的雪色薄纱后,那张容颜却是靡极艳极,仙姿玉质。

    只是此刻,从女子微蹙的眉心间,隐隐能辨得出几分无奈。

    而身边能叫戚白商如此的,也就只有车驾里某个提起谢清晏就喋喋不休的小丫鬟了

    “我买到的小道消息里还说,谢清宴的表字琰之,是美玉的意思,似乎是长公主赐的字。

    而因他少时曾长居春山,故又号春山公子。

    上京还有句‘一逢春归日,满京红袖招’的俗谚,可见他在上京贵女们心中之渊清玉絜,光风霁月,君子无双……”

    不知听到哪一句,困意来得格外浓烈,戚白商挽着密合宽袖的素手抬起,压了个慵懒半遮的呵欠。

    “哈……”

    尚未压下,戚白商就对上了忽然停口的连翘狐疑的目光。

    “姑娘,你是不是没在听我讲?”

    “嗯?”

    戚白商很轻地眨了眨弯睫。

    大约因着动作迟滞,袖子从遮口的素手前委滑下来,露出她左手指根,近虎口处,缀着的一点朱红小痣。

    似千席雪里一盏红梅,活色生香。

    “听了…吧。”

    戚白商垂手,拢回荷花袖,眉眼又懒懒垂下去,快合上了似的,轻缓麻木地念。

    “你说大儒赞他内圣外王,庙堂之外传他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朝中誉他军功累累、天下归心,连最苛责的史家也说……

    谢侯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余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耳听着就要睡过去了。

    “北境还有他的童谣呢,”连翘说得愈发兴致盎然,“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百年之恨一役毕,岭北从此无皇名!”

    “……”

    听到最后一句,戚白商原本都快要合上去的眼帘,兀地杵停了。

    “岭北,无皇名?”

    连翘并无觉察,还笑着回头:“对呀。

    叫那西宁皇帝敢封疆自立,如今边岭十三州已复,西宁俯首称臣,自然是再无皇名。”

    戚白商翘首停了几许,像无心问:“这些,都是你从京中一并打探来的?”

    连翘点头:“是呀。”

    “在京中,人尽皆知?”

    “对呀。”

    戚白商:“……”

    这位春山公子还挺招人恨。

    将那柄骨雕花卉孔雀翎扇转过了半圈,合在掌心,戚白商阖眸轻叹:“母亲保佑,婉儿不要和他扯上关系才好。”

    “姑娘怎会这样说?”

    连翘大为不解,“这可是上京贵女们最心尖儿上的梦中郎婿、天底下头一桩的大好姻缘了!”

    “哪里好?”

    戚白商随手放下骨扇。

    “自然是哪哪都好,人最好,”连翘道,“等入了上京,改日在府中见上一面,姑娘就知道了您这位未来妹婿,绝对是世人公认的清贵儒雅,圣人心肠!”

    “……”

    戚白商却是听得垂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