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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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外,紫苏却是冷淡地哼了声:“你没脑子吗?”

    “我哪里没”连翘刚要恼,忽停住,“对哦,谢侯爷压根不在御赐的仪辇中。

    那他搞这么大阵仗,招摇过市又是为了什么?”

    “……”

    帘子外没声了。

    连翘自己想不明白,干脆扭过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家姑娘。

    戚白商垂眸望着手中医书,眼都没抬,声音懒缓:“我与他素不相识,怎知他心中所想。”

    连翘却不信,贴过去:“哎呀姑娘,你肯定猜到什么了,就告诉我嘛。”

    “……

    若我是他。”

    戚白商被她摇得书都难看成了,终于无奈抬眸,朱唇轻启:

    “大抵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三十里之外,骊山内河。

    玉水绕山,风梳林影,本该是山中幽寂的好景色,可惜戏鱼的水鸟早已被片刻前的肃杀之气惊得四散飞离。

    配着薄甲长刀的一队轻骑无声无息地停在河畔,排成长列,在水边饮马。

    这一队约有百骑,止歇时却阒然无声,可见其队中之纪律森严、令行禁止。

    天边霞色覆过银鳞薄铠,如火灼灼。

    为首之人背对河畔,驻马在一株古槐下,身量修长,如琼树玉立。

    那人颈侧咬着睚眦肩吞,凛然生威,又有一道鹤纹银线的长帔从肩甲下垂坠,遮去了他大半背影,只余袍尾随晚风拂荡。

    同身后整队轻骑一样,为首之人覆玄铁面甲,藏去了容貌。

    面甲作恶鬼狰态,叫人望而生栗。

    他却平静地微垂着首,缓慢而又像随着某种古谱韵律,上下擦拭着手中的长柄陌刀。

    于那人竹玉似的修长指骨下,陌刀刃薄而厉。

    落霞流泻其上,非但未减冷色,反而被衬得戾然如血,更添森寒。

    直到河畔林影里,一骑飞驰而至,顷刻便到河畔。

    来人翻身下马,跪地作礼。

    “回禀主上,半个时辰前,那人就已逃入骊山南侧峰林中,紧随其后不足盏茶,追兵便至。”

    擦拭陌刀的指骨略作停顿。

    不待恶鬼面甲下出声,三人合抱的古槐后突然冒出个脑袋来。

    “半个时辰?

    完了完了,等我们找着人,黄花菜都凉了,怕是全尸都留不下。”

    青年一身素袍,手持折扇,作文士打扮。

    眉目生得清俊,可惜无论举止还是语调都透着股子不着调的颓废劲儿。

    这会儿他像从土里钻出来的,身上蹭了几处灰,正随手拍打着绕过古槐。

    “云…公子。”

    跪地回禀的军士迟疑了下,同样作礼。

    “都说了叫我军师。”

    云侵月说完就转回去,“谢琰之,我可提醒你,最迟后日,仪辇就要入京了。

    你若驾马归京,且不说行踪成谜惹人猜忌,单说天子御赐而不乘,你莫不是想回京第一日就叫那些御史谏官参上一本?”

    见披着鹤纹长帔的为首之人不为所动,云侵月挑眉,侧过身去压低了扇子,挡住口鼻。

    “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你也不确定逃出来的那人是不是真知道些什么。

    蕲州的走狗千里追杀,兴许和赈灾银无关,只是因为他把人家刺史夫人给拐跑了呢?”

    “……”

    跪地的军士差点笑出来,但是一扫见眼尾余光里的鹤纹长帔,就立刻绷住了脸。

    而为首之人犹似未闻。

    恶鬼面下,那双鸦羽似的长睫垂低,将眼尾压得凌厉而锋冽。

    那人只这样不作声地站着,似是信手擦拭着能轻断马首的长刀,即便面甲下的容貌神态隐而未明,也拔出几分凌冽迫人的威势。

    风声止歇,如千钧系于一弦。

    直到最后一抹水色叫那人手中绢布拭尽,冷白如玉的指骨屈指一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