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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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好“洋楼”。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自来水,抽水马桶,沙发和沙发床。

    头几天像掉进棉花堆里:这有钱人摆的什么穷阔?过几天习惯了,舒服了,就感慨万端起来:会走路就拿打狗棍,这些年今天伤一个,明天亡一个,哪曾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呀!这帮人可真他妈的会享福呀!这回也该老子享受享受,在天堂里当当神仙啦! 发财现象也比较多,集体、个人都有。

    特别是先到的部队。

    用一些老人的话讲,是“黄(金子)白(银子)黑(烟土)都有”。

    这些人,有的在退出城市时就匿下了。

    后来听说要打仗了,溜的就更多了。

     有人很不理解:苦大仇深之人,一块儿穿草鞋,嚼树皮,天当房子地当炕,脑袋掖在裤带上干革命,怎么进城几天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说这话的,也不乏这样的土八路:什么楼上楼下,简直是他妈的受洋罪!可他妈的熬出来了! 对于为了解决肚子革命而走进这个队伍中的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从一个极端(也包括那种认为“熬出来了”的人)走到另一个极端,也是极容易的。

    就人的本性而言,谁也不是为了受苦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而且,闯关东路上不是讲得明白,东北是个“花花世界”吗? 据说,当时辽东军区政治部曾有个通知,要求团以上干部每天要喝牛奶,营连干部喝豆浆。

    下边部队听说了,战士气得哼儿哈儿的:我们在前边拼命,他们在后面喝牛奶呀! 讲这个故事的老人,讲着讲着就“扑哧”一声苦笑了:别说那年月,就是今天的团职干部,又有多少能喝上牛奶的?那时可真有点闯王进京的味道,飘飘然,昏昏然,把什么都看得那么简单,轻而易举。

    好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再上每天早晨一杯牛奶,自己就变成“老大哥”了,革命就成功了。

     把“和平民主新阶段”这个提法,归功或归罪于谁都是不合适的。

    因为那是中央集体的意见。

    同样,把上面一些现象的产生都归咎于“最后一战”这个口号,显然也是不公正的。

    可谁又能说会与此毫无相关呢? “零点前谁抢到就是谁的” 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领袖,向各自所属部队发布了从13日午夜起生效的停战令。

     双方立刻紧锣密鼓行动起来,竭力在停战令生效前抢得尽量多的地盘。

     杜聿明率13军主力攻占义县和阜新后,又向热河开进。

    1946年1月4日攻占北票,5日占朝阳,9日占叶柏寿,10日占凌原。

    一路攻无不克。

     攻占凌原当晚,杜聿明接到蒋介石密令:务于停战生效前占领平泉等重要城市。

     这边抢了平泉,那边丢了营口。

     位于沈阳、旅大、锦州三点之间的营口,是沈阳的海上门户,水陆交通便利,地形平坦。

    大兵团从此登陆,向东可以切断中长路,威肋旅大,向西可以控制北宁路,向北则是进入东北腹地之捷径。

    所以,杜聿明闯关东瞅准的第一个登陆点,就是营口。

    辽沈战役期间,毛泽东也一再叮嘱林彪“控制营口”。

     6师和5师一部渡海到营口后,即控制营口。

    1946年1月10日,52军25师进入营口。

    苏军定于1月15日将沈阳移交国民党。

    国民党兵力不敷分配。

    1月13日,逐将25师主力调去沈阳,留下一个加强营守卫营口。

     由山东6师和5师一部编成的辽东军区4纵,让出营口是为了不吃眼前亏。

     一见25师主力走了,立即卷土重来。

     五个团对付一个加强营,也不那么容易。

    人海战术,攻击到午夜停战令生效了,海关、邮局和市公署大楼三处制高点,还在国军手里。

     是就地停火?还是继续攻击?战前动员时讲,过了13日午夜,谁再打谁负政治责任。

    25师敢于撤走主力,就是瞅准这一天要停战。

    留守部队死打硬拼不投降,原因之一,就是幻想顶到午夜,停战令生效。

    停战令是不容忽视的。

     可从战略到战术,最终解决问题的,毕竟还是实力,而眼下态势是绝对有利的。

     而且,即然是“最后一战”,岂能打个半生不熟? 司令员和政委咬咬牙:打! 1月25日,任弼时代表中央致电东北局和林彪,询问此事:北平执行部将派执行小组到营口,望即准备接待。

    如果营口盘山确系在十三日二十四时后夺回则须准备退出该两城,因我们提出双方必须退出该时限以后所占地区。

     3纵7旅打盘山的口号,也是“最后一战”。

     部队从辽中出发,经台安奔袭52军一个辎重营。

    大雪尺把深,天冷,用东北人话讲,“嘎巴嘎巴”的。

    一天一夜,队伍在雪地里趟出百多里,一个个头上像开了锅。

    夜里10点多钟赶到,明晃晃月亮地里,见敌人正朝几十辆卡车上装东西。

    瞿文清率尖刀班摸上去:不准动! 一个四川口音道:娘卖X的,跟老子开什么玩笑? 我们是“八路”。

    。

    。

    。

    。

    。

    枪响了。

     辎重队也不含糊,顶得很厉害。

    瞿文清刚冲进一步个大院里,敌人反击上来。

    他们刚爬上房顶,敌人也爬上来。

    瞿文清隐在烟囱后,一枪撩倒一个。

    那人栽下去时把枪甩了,那枪顺着瓦片“咣咣当当”往下滑。

    瞿文清瞅得真切,不要命地上前一把抓住。

    好家伙,是支新的美式冲锋枪。

    打完仗又回来捡子弹,那手腕上还有块表。

     他乐颠颠跑去报告:指导员、指导员,你看我得块表,得让我戴一个礼拜! 指导员吕世斌听听、看看、爱不释手,却很爽快:调皮鬼,批准了,戴一个礼拜。

     老人说:那时团长也没块表呀! 这一仗打得漂亮又美气。

    可一身汗没干,敌人增援上来了。

    上级命令赶紧跑,跑得差不多了,有人就喘吁吁地去问指导员:你不说这是“最后一战”,半夜前打下来就是“解放区”,打不下来就是“敌占区”吗? 不久,又去配合4纵打沙岭,动员时还讲“最后一战”。

     20年后,瞿文清在沈阳见到辽宁省邮电局副局长吕世斌,还“泡”他:第一仗就是“最后一战”,第二仗还是“最后一战”,你可把我们这些小兵糊弄懵了!吕世斌苦笑着:我也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呀,这嘴上讲着,心里也胆突突地发虚。

    可上级就那么讲,换了你,能不那么讲吗? 战争年代,这样令人苦笑的口号,实在是不多的。

     可后来呢? 两个典型战例 停战令颁布后,关内停战,关东仍打,明停暗打。

     秀水河子和沙岭战斗,就是这一时期两个比较典型的战例。

     秀水河子说 在1:350万的辽宁省地图上,北南流向的秀水河子和东西横亘的彰(武)法(库)公路,纵横交错叠成一个挺工整的“十”字。

    河与公路交叠处,就是秀水河子。

     这是个有5000余户人家的小镇,公路把小镇划成南北两半。

    人家大都是围有土墙的独立院落。

    东南地势平坦,西北地形起伏,有山。

    因河而得名的那条秀水河,在东边亲昵地拥吻着默默无闻的小镇,日夜不息地述说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悄悄话。

     已由“东北人民自治军”更名为“东北民主联军”的八路军和新四军,闯到关东后的第一个歼灭战,就是在这里打的。

     13军89师一个加强团,只团长只身脱逃。

     老人都说∶那时候国民党真狂,也真有点不大好惹。

     独立旅出关到义县附近,一天黄昏,一辆摩托车闯进一团团部,机枪“哗哗”一阵猛扫,掉过头就跑了。

    这种镜头在今天银幕和荧光屏上,主角是什么人是不用问的。

    可吴振淮老人亲身经历的,却是被射击的角色。

    那辆“屁驴子”(当时东北老乡称摩托车为“屁驴子”)跑没影了,有人还愣在那里没缓过神来。

     现在,还是这个13军的89师265团一个营、266团全团和师山炮连、汽车连,远离主力,竟孤军深入到秀水河子来了。

     “如能求得有利作战时,即进行极力寻求战机,侧面的歼灭战。

    ” 林彪脑子里那个车轱辘,转到“秀水河子”停住了。

     当时,林彪正率主力1师和3师7旅在这一带活动。

    兵力占优势,部署上勿需多大变动即可投入战斗。

    而且,部队进入东北后,针对美械装备敌人特点,第一次搞了半个月练兵,体力战力都有恢复和提高。

     1师和7旅都是115师老底子,7旅还是林彪的“娘家”。

    他当连长时,就在这支部队。

    这是两支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也是黑土地内战中的共产党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