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既死明月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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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官,是贵人,便可以肆意妄为吗?大宋的王法,便管不了他们了吗?”众人更是群情激愤,纵声大呼,拔刀斫石,忿忿不已。

     钟相待众人稍定,缓缓道:“大宋管不了那些狗官,咱们替它管;大宋救不了百姓,咱们替他救;大宋的王法不公平,咱们自己定公平的王法。

    当官的仗着权势,可以不怕王法,有钱的仗着财势,可以不怕王法。

    这样的王法,还算王法吗?”忽然提高声音:“王法分贵贱贫富,就不是善法。

    是恶法,是邪法。

    咱们的王法,要等贵贱,均贫富。

    ” 众人听到“等贵贱,均贫富”这闻所未闻的六个字,陡然间鸦雀无声。

    过得片刻,忽然不约而同,齐声大叫:“等贵贱,均贫富。

    等贵贱,均贫富。

    ”钟相右手一挥,早有百余名教众应声而起,数百面白旗迎风招展,上绘火焰飞腾之形,横书“等贵贱,均贫富”六个大字。

    众人齐声欢呼。

     钟相当即传下号令,建号“大楚”,自称“楚王”,立钟昂为太子,改元“天载”。

    武陵县官府近十年来早已形同虚设,这时只需改换旌旗,便为大楚都城。

    命杨幺、仇释之、夏诚、钟昂、秦渐辛、黄佐、杨钦等分兵十余路,攻略临近诸郡县。

    义兵各打“均贫富,等贵贱”旗号,尚未出兵,早已轰传湖广。

    鼎州武陵、桃源、龙阳、沅江,澧州澧阳、安乡、石门、慈利,荆南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益阳、宁乡、湘阴、安化,峡州宜都,岳州华容,辰州沅陵,各处郡县百姓纷纷揭竿响应,官吏望风而逃。

    竟是兵不血刃,便即席卷湖广。

     钟相只道造反起事,必然少不了血战。

    不料起兵半月,只桃源县知县钱景持率了数千乡勇稍作抵抗,被秦渐辛以八百骑杀得大败亏输,钱景持阵亡,数千乡勇小半溃逃,大半归降。

    其余郡县,竟然丝毫未遇抵抗。

    只因太过顺利,反而不能置信。

    钟相念及王宗石和自己才具相当,苦战之下方才占据贵溪、弋阳两县,而且数日间便即兵败,至今生死不明。

    便是方腊当年,也无这等声势,一时不禁踌躇满志。

    想到秦渐辛妙策如神,更是深服方腊知人之明。

     秦渐辛却甚是悠闲。

    他虽自幼熟读兵书,深通韬略,对遴选、编制、操练、演习诸般养兵之道却是一无所知。

    反不及杨幺、夏诚等御众日久,熟习此道。

    是以每日里除了运气练功,便是向仇释之讨教“叠浪劲”的要窍。

    这“叠浪劲”说来奥妙,其实不过是运使劲力的巧妙法门。

    秦渐辛内功已然不弱,奇经八脉畅通无阻,更深通“支离心法”,习练这“叠浪劲”的末节功夫自然毫不为难。

    匆匆数日间,已然融会贯通。

    每日里更是无所事事,在武陵城中到处乱逛。

    钟相本想委以方面重任,眼见秦渐辛空自智谋过人,却全无治政之才,也只有喟然长叹,无可奈何。

     这日钟相、钟昂都忙于政务,秦渐辛独自一人坐在后庭,百无聊赖,望着那武陵溪出神。

    忽听得背后脚步细碎,回头看时,却是钟蕴秀。

    秦渐辛起初见到钟蕴秀丽色,一时情动,大为失态。

    自那晚想得明白后,思已无邪,钟蕴秀虽容光照人,日常相对,他也已能淡然处之。

    这时见到钟蕴秀,顽皮心起,作势下拜,笑嘻嘻的道:“小人参见郡主娘娘。

    ” 钟蕴秀微笑道:“秦公子,这些日子你的名声可响得很啊,人人都说你是今世卧龙,三言两语便为我爹爹席卷了半壁江山。

    ”秦渐辛笑道:“郡主娘娘便是高明,一句话骂了四个人,却不带半个脏字。

    ”钟蕴秀淡淡一笑:“跟你说话当真累的紧,我随口一句话,偏生你有那么多心思。

    我便是骂人,也只骂了三个人。

    ” 秦渐辛奇道:“你怎知我在想什么?”钟蕴秀笑道:“你若说我是骂人,便是在心里把爹爹比作大耳儿刘备,把哥哥比作刘封,把弟弟比作阿斗。

    只是你这般悠闲,怎会如诸葛亮一般活活累死?我便是想咒你,也是不成的呢。

    ” 秦渐辛张口结舌,忽然笑道:“我还道你当真有他心通的神通。

    却原来也只猜对了一半。

    我说你把我比作诸葛亮是在骂我,倒不是说你咒我早死。

    只是那诸葛亮啊,生得那般俊,又是那样的才情,却偏偏讨了个丑八怪老婆。

    ” 钟蕴秀笑道:“诸葛夫人才华盖世,诸葛武侯的学问,不少还是跟诸葛夫人学来的。

    这般聪明的女子,你便是想找还找不到呢。

    诸葛武侯娶得这样一位夫人,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原来今世卧龙秦公子,较之真正的卧龙毕竟还是逊了一筹。

    ”秦渐辛听到“今世卧龙”四字雅号,心中得意,却摇头道:“论聪明,论才学,我自然不及卧龙远矣。

    只是有一样啊,我却比诸葛亮强了太多。

    ” 钟蕴秀横了他一眼,嗔道:“不害臊么?跟诸葛武侯比武功?你又怎知诸葛武侯武功不如你了?书上说诸葛武侯曾向徐元直学剑术,只怕他的武功也比你强许多呢。

    ”秦渐辛见到她眼波流转,心中一荡,随口道:“好罢,就算诸葛亮的武功也比我强,但福分一定没我好。

    那诸葛亮想找聪明的女子为妻,好容易找到了,却是个丑八怪。

    我今世卧龙秦公子啊,眼前却有一位聪明绝顶的绝色佳人。

    哈哈,我瞧我还是叫今世周郎好了。

    ” 钟蕴秀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却不作声。

    秦渐辛自悔失言,一时也是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

    忽见钟蕴秀含羞低头,露出半截白生生的颈项,十分娇柔之中平添半分妩媚,当真是艳极无双。

    秦渐辛倏忽之间,却想起当日龙虎山高崖之上,张素妍也是这般含羞低头的情景,胸中登时如煎如沸,只觉一颗心空荡荡的,竟不知身在何处,脑中一晕,便要伸臂向钟蕴秀纤腰揽去。

     手臂方才伸出半尺,忽然全身一空,几欲虚脱,不知不觉已然软倒在地。

    他身上所中芙蓉膏之毒,已有月余未曾复发,这时突然发作,来势却比往常猛了好几倍。

    钟蕴秀忽见他摔倒在地,浑身剧战,不知他得了什么怪病,却见秦渐辛伸手扶住石凳,勉力摆出打坐的姿势,登时省悟,道:“啊?原来你身上带着内伤?” 秦渐辛不及向她解释,勉强一笑,额头上却已汗水涔涔,忙闭目运功。

    他颇明医道,知道凡是大病将愈,必先陡然猛恶,那是疏导病灶之故。

    这次隔了许久,芙蓉膏突然发作,势道却又如此猛烈,必是芙蓉膏之毒将要断根。

    这时虽然催动内力时犹如一把把小刀在经脉穴道中乱攒乱刺,心中却甚是欢喜,强忍痛楚,凝神运气,只盼一劳永逸。

     便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急促无比,钟昂的声音慌道:“秦兄弟,你在么?大事不好了。

    ”跟着钟蕴秀道:“哥哥,秦公子在这里。

    似是内伤发作,正在运功。

    你别惊扰着他。

    ”钟昂跌足道:“那可怎么是好?爹爹大发脾气,要杀仇大师,连杨天王都劝不住。

    眼下只怕唯有秦兄弟能救仇大师了。

    ” 秦渐辛吃了一惊。

    他和仇释之虽然相识不久,但仇释之为人温和,又于他有传功之德,在他心中,早已是半师半友,亲厚无比。

    一急之下,顾不得芙蓉膏之毒,睁眼道:“大哥,快带我去见世叔。

    ”他这时全身剧痛奇痒,几欲昏厥,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得平缓如常,却无论如何没力气站起来了。

     钟昂见他睁眼,喜形于色,忙抓住他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的将他拉起。

    钟蕴秀情知事急,顾不得许多,伸手抓住秦渐辛右臂,左手托在他腋下。

    兄妹二人搀着秦渐辛,便向大殿疾奔。

    秦渐辛本已痛不欲生,忽觉钟蕴秀一只小手托在自己腋下,虽然隔着衣衫,却似也觉到那只小手的温软滑腻,鼻中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恍恍惚惚如在梦境,忽觉身上痛楚也没那么难以抵受了。

     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