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沧澜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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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我睡着了?&rdquo &ldquo不,你的肉身就在梦里。

    &rdquo幽昙眼波一暗,&ldquo你看见的这座沧澜都城,是众人的梦织起来的城,你所看见的人都是不愿意活在现世宁愿在美梦中永存的人。

    既然是梦,便要什么有什么,跟现世里的痛苦比起来,这里便是天国了。

    只是很多年前,我发觉有人用法力把这个沧澜梦城封入了结界,装入了一个人真正的梦里,把它变成了一个梦。

    我这几年一直在梦里找寻那个人在现世的蛛丝马迹,你知道为什么吗?&rdquo 兰汀摇头,又点头,他似乎陷入了复杂的事件里来了。

     幽昙撩起一绺长发把玩着,斜眼看他,说不出的魅惑邪气:&ldquo因为呀,本来那个混帐把这破城封印到谁梦里都不关我的事,反正人生来就是要死的,竟因贪恋梦中的富贵荣华缱绻情爱自私地遁入梦里,不惜扰乱三界众生的生息秩序。

    哼,人类啊,到底有多贪婪呢?&rdquo说着幽昙目光一寒,&ldquo而那胆大妄为的混帐竟趁本殿虚弱将本殿的精也封印进了那人梦里,若那人一死,梦城崩塌,本殿怕是也要跟着这全城的卑贱人类一起灰飞烟灭了!&rdquo 幽昙本是绝色冷艳之人,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高贵不可侵犯&mdash&mdash这样的幽昙是连秦毓与柳非银抑或是白清明都比不上的。

    让兰汀忍不住赞叹他的绝代风华。

     &ldquo幽昙。

    &rdquo兰汀怯怯地,素白小手绞着袖子。

     他一听,那脸竟像翻书般,立刻甩出个滴水不漏的笑颜:&ldquo是小昙。

    &rdquo &ldquo呃&hellip&hellip小昙。

    &rdquo兰汀清了清嗓子,那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梦里?&ldquo&ldquo引蛇出洞。

    &rdquo幽昙诡秘一笑,竖起一根素白的手指放在唇边,&ldquo你猜到了吧,那混账把沧澜梦城就封印在你的梦里。

    既然是你自己做的梦,那你自然知道在这城里要去哪里,去找什么人。

    我身子弱,因为被封印着,又现真身在现世带你进来,也到极限了。

    你好好儿玩,我先走了。

    &rdquo &ldquo小昙,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rdquo 兰汀惊慌地想拽住幽昙洁白的宽袖,却见眼前迸溅出片片似雪洁白的花瓣,被风一吹,落进碧波的江里,装点了这细雨绵绵的春日。

     他抬起手,握住一片纷飞的花瓣。

     从画舫里出来的某位公子画着飞鸟闲花的折扇啪地打开,往他手里一瞅,惊讶异常:&ldquo咦?看这花这香是&hellip&hellip月下美人?&rdquo &ldquo呃?&rdquo &ldquo就是昙花。

    &rdquo 「你将一缕执念放进这梦城里那么多年,用几百年的时间将我养成一个会饿、会冷、也会痛、还会&hellip&hellip寂寞的梦。

    」于是兰汀就在这梦里困住了。

     与其说困住,不如说是流浪。

    兰汀在城里待了几日,根本不知道现世过了几日,家里人有没有到处找他,而幽昙却再没出现。

    他摸索着熟悉又陌生的痕迹,来来回回地走,不知幽昙到底叫他干什么。

    虽在梦城不觉得疲倦也不会肚子饿,可是这里有白天,也有夜晚,也会寂寞的。

     秦毓看见兰汀时,他在庙里的拈花大佛前跪着,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入夜后雨势似乎大了些,打在屋檐上像细小的鼓点子。

    秦毓脱下斗篷盖披在他的肩上,兰汀的表情有些委屈,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动物般瘪着嘴。

     这模样他不常见,因为兰汀从小就是个快活的孩子,胆小乖巧整天都无忧无虑的。

     他第一回见他,就是在人潮涌动的集市上,那时城主夫人还没过世,带着娇儿出来闲逛。

    兰汀还是个肉嘟嘟的小豆包,对什么都好奇,趁母亲一眼没注意他就跟着卖糖葫芦的货郎走街串巷。

    秦毓一直跟着他,看他什么时候会想起母亲来。

    可这小豆包两条小骨棒样的腿不紧不慢地捯着,圆溜溜的眼笑得微弯,一直跟着货郎卖完货才猛然回神,四处张望。

     那时走散的小兰汀就懂得原地坐在石阶上等,等在意他的人来找他,他就一直等,因为害怕而缩成一团却乖乖等着。

     他走过去,孩子就用湿润的黑眼睛望着他。

     &ldquo孩子你叫什么名字?&rdquo &ldquo我叫兰汀。

    &rdquo &ldquo很好听。

    他微笑着将手覆盖在他的头顶,&rdquo这个名字我也很喜欢。

    &ldquo小豆包咧开嘴露出细白的小奶牙。

    他俯身抱起孩子,他乖顺地搂住他的脖子。

    那是初见,他把迷路的兰汀送回家。

     再见已是十年后,他在风临城开了个叫望乡楼的酒楼。

    当年的小豆包已经长成了天真烂漫的少年模样,早已不记得那初见。

    兰汀与独孤家的柳j非银相识,柳非银与白清明交好,白清明与他算是生意伙伴,就这么熟悉起来成了朋友,听兰汀每回都兴冲冲地叫他秦毓兄,声音里堆满崇拜与欢喜。

     兰汀,他自然是喜欢的。

     因为在他还不是兰汀时,他就已经喜欢很久很久了。

     秦毓回到临水的客栈时,依依正伏在窗边,河面上有两艘画舫在琴箫合奏,曲子是《春江夜》,她听得正入迷,又听见门开了,便扭头笑着喊:&ldquo秦毓,你听这曲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躺在床上也能听。

    &rdquo秦毓柔声劝道,&ldquo依依,你现在很虚弱,正病着。

    &rdquo 依依仍旧伏在窗边,脸上愉悦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扬起的嘴角带了几分苦楚。

     &ldquo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rdquo &ldquo以前?&rdquo &ldquo在依依还活着的时候。

    &rdquo 秦毓笃定地说:&ldquo你就是依依。

    &rdquo &ldquo不,我只是依依的一个执念,是你把我封印在梦城里,让我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rdquo依依摇了摇头,激动得全身颤抖,&ldquo既然是梦,为什么这么像真的昵?我只是依依的一个执念啊。

    你将一缕执念放进这梦城里那么多年,用几百年的时间将我养成一个会饿、会冷、也会痛、还会&hellip&hellip寂寞的梦。

    &rdquo 这是梦,你是依依的执念,你一直活在梦里。

    那天,那个声音低沉的公子这么跟她说,她本是不信的。

    她的眼睛看不见,心却不盲,如何相信这些天方夜谭的话?可秦毓什么都知道,她不得不信,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真实的梦,她梦见的少年男子就是这个梦的主人。

     岂止梦中之人也在人梦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繁花迷了人眼。

     依依直起身子,风灌进她宽大的袖,也灌进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瘦得就快要被风吹起来。

    那没光彩的眉眼像黑洞一般将悲伤装满,刺得秦毓的心头尖锐地疼。

     他走过去,将她抱离地面。

    用力箍紧:&ldquo依依你放心,我会让你看见真正的沧澜城,用眼睛去看。

    我答应过你的很久很久之前答应的,你忘记也没关系,反正裁不会食言。

    &rdquo 依依慢慢抬起手捧住秦毓的脸。

    细细摩挲,本想笑却眨眼间流下眼泪来。

    即使在梦城里过了几百年,在她的感知里不过十几年,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即使不被人爱,被遗弃,孤立无援,依旧也想活着&mdash&mdash这就是依依的执念,这就是她。

     她颤抖着抱住面前的人,像抱住一根浮木:&ldquo秦毓求你求你让我活下去。

    &rdquo 秦毓的眼圈慢慢红了。

     为何,隔了那么多年,你还会说同样的话? [你可知为何众生皆苦,为何仙人向往那浊世浮沉的凡间,而凡间的人又心心念念想成仙?] 几百年前,他本是天界瑶池里的株红莲,承袭天界仙气修成了仙身,无情无欲无求。

    有回瑶池御宴,冥界昭辰殿下也应邀前去。

    众神仙都知道这位殿下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只听说是个气质出众的人物。

    于是宴日,昭辰殿下一身天青色鹤羽衣姗姗而来,天妃伽蓝初见便惊为天人,给了八个字的赞誉,兰出幽谷,无风自香。

    于是这位无风自香的美人殿下临走时便厚着脸皮讨了一株瑶池里的莲花,回了冥界。

     于是他便到了冥界,昭辰殿下把红莲植进水轩的碧波池里。

    他本想从天上换到冥地,也没什么,却见昭辰殿下看了这花半晌,垂手用指尖逗弄花瓣竟有些狎昵的味道:&ldquo既从株红莲苦修成仙身,为何不位列仙班,而是敛了周身仙气拘泥那半丈瑶池,岂不知有多少好时光白白虚度了,&rdquo 他见被识破便化成了肉身,不拜不叩,穿着红莲花化成的红色霞衣面容沉静,眼角挂着几分孤傲,不卑不亢地站在昭辰面前。

     昭辰殿下打量他一番,笑道:&ldquo你们这些莲花啊,总觉得那人间便是浊世,在浊世里总要做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样,好似这天地间只有你们莲花做的身子才最圣洁。

    &rdquo见这红莲仙依旧不搭话,又说,&ldquo你还未回答我在那池子里泡了几千年,不烦吗?&rdquo 他说:&ldquo从西方来讲经的菩萨说众生皆苦,既然皆苦,不如做莲还省事些。

    &rdquo 昭辰叹了一口气:&ldquo你可知为何众生皆苦,为何仙人向往那浊世浮沉的凡间,而凡间的人又心心念念想成仙,&rdquo 他嗤笑:&ldquo大约是贪欲。

    &rdquo 当时他不知道这个答案只对了一半,因为昭辰殿下并没再说什么,只赐给了他一个名字,叫灵毓。

    取自&ldquo钟灵毓秀&rdquo之意。

    于是他将莲根留在了府中的池子里,化成人形在昭辰殿下的府中留下了,他不是奴仆,府上的家丁便把他当做是昭辰殿下的门客好吃好喝照应着。

     终有一日他闲得厉害,便出府闲逛,与冥府当差的无常有了些交情。

    那无常去凡间锁魂,他也跟着,一来二往熟了,觉得人真是脆弱,呱呱落地的婴儿几十年不见就衰老成鹤发鸡皮。

    有日他跟无常又去凡间,无常指着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