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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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歌声一句轻过一句,如垂危孤雁,嘶鸣喑哑,杳然西去。

     “立光,你——” 眼前的青年穿着挺拔的军服,比起记忆里,少了温文,多了戾气。

    不过,还来不及为“死而复生”的朋友惊喜,罗庆华已经瞠目。

     日本的军徽。

     宋立光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失态,空气里散开一阵令人心慌的沉默。

     “庆华,我现在的确在为日本人做事。

    但我今天冒险而来,是有大事要和你谈。

    ”宋立光急切地想打破僵局。

     罗庆华直直地盯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 “庆华,你听我说。

    ”宋立光上前一步拉住他,“我没有选择,我不能眼看整个宋家……” “宋家?宋伯若是知道,能被你气死!你这个懦夫!” “你没见到林红受了怎样的酷刑被折磨至死,那种感受你肯定不会理解!”宋立光低声吼道,“要是你,可能连一刻都受不住!你只会做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让柔弱的女人替你去挣不干净的钱,你才是个懦夫!” “对,我是懦夫。

    ”罗庆华见他红了眼,反而平静了下来,“但天香阁的女人容不得你侮辱,她们都是英雄!‘她们用自己选择的方式洗刷国耻,个个都是红颜巾帼’,这可是你说的!怎么,不记得了?” “郁棠在哪儿?”宋立光放弃了争论,愈发急切地问道,“她在哪儿?我要马上见到她,她有危险!” “哈,她在哪儿?”罗庆华的神情有些古怪,“她去为你报仇了。

    ” “报仇?” “有人送来了你的骨灰,然后一个日本军官带着你心爱的烟斗来侮辱你钟爱的郁棠……郁棠为了给你报仇,就用了香。

    ”罗庆华冷冷地看着他,“现在看来,那个铁盒装的应该是林红,林红才是真英雄!” 宋立光倒退一步,失声道:“向野英吉,一定是向野英吉!烟斗是我送给他的……你怎么能让郁棠去找他?就是他要来找郁棠的,他是个魔鬼!” “你不一样吗?你不是魔鬼吗?”罗庆华不怒反笑,“我真后悔!为你这个懦夫,郁棠死得太不值!太不值!……宋立光,我只是迟了你一步,迟送了一束花,迟说了一句话,早知道你有一天会这样站在我面前,我当初绝不会让上半步!”

尾声

清明的雨。

    倒春的寒。

     新起的坟还未盖上草皮,一株含苞待放的海棠在裸露的土色中十分扎眼。

    罗庆华默默站在坟前,任风雨飘落。

    良久,远处走来了另一个人,给他撑起一把伞。

     罗庆华向一边走了几步,漠然地避过了宋立光的伞。

     “庆华,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是我帮忙摆平的。

    平白死了个日军大佐,你以为是那么好交代的?要不是我……”宋立光盯着眼前被冷雨浇透的青年,“要不是我,你和天香阁都会大难临头!” 罗庆华默然无声,却在宋立光向他靠近一步时,果断抬起了手。

     ——黑洞洞的枪口泛着金属的冷光,死死地咬住了宋立光。

     “你,你——”宋立光愕然退后,反射性地向自己腰间摸去,握住了枪柄。

    但还没来得及拔枪,一发子弹已然穿过他的胸膛。

     “我在执行戴局长的指令。

    ”罗庆华冷冷地说道。

     “庆华你疯了,我是立光啊!” “哈哈哈哈……”罗庆华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经历了世上最滑稽的事情,“宋立光已经死了!我的好兄弟死了,我爱的人也死了。

    都是因为你——你这条日本狗!” 雨越下越大,厚厚的雨幕将天地淹没在沉重莫名的晦暗里。

    凄厉的风雨声号哭成一曲怆然的挽歌,在阴霾的天空下哀声长鸣。

     海棠花来不及绽放,却已被一阵风雨无情打落,陨落在混浊的泥浆里。

     间或传来两声巨响。

     或许,是打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