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小二便 第一回 白茫茫处投无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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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芦花丛中,等他。

     风起时,芦花荻花,一齐乱飞。

     她在溪边,溪白如练。

     她以一种极其优美的姿态,蹲了下来,捋起袖子,拔出了刀,动作非常幽艳,连她蹲着的姿势都十分悠艳。

     ——悠闲美艳。

     她的刀如一溪白水。

     她的脸色苍白如刀。

     秋色连坡,风沁寒,水也是凉的,可是她的刀,更令人打从心里生起了寒意,仿佛,她手里拿的是一张薄冰。

     冰刀。

     溪声潺潺,她在凝注,也在聆听:溪声里可有他的步履? 她凝神的样貌很幽怨:像在聆听溪水寂寞的倾诉,又像寂寞得只能倾诉给溪水听。

     她是谁呢? 她在等谁? 她忧愁,等的可是情人? 她拿刀,等的可是仇人? 他会不会来? 她会不会再等? 等下去,会等到什么? 不等下去,又会遇上什么?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像吹走一个梦。

     然后她把刀小心的置放在水上,磨。

     轻轻的磨,像轻揉水之肌肤,又像要抚平那水波上的纹。

     之后,她再轻轻的、柔柔的、慢慢的、缓缓的,不惊鱼不惊草不惊匕鬯不惊涟漪的把刀伸入溪中、浸入江中。

     她的眼神,以柔投向白了头的芦苇深处,以怨望向仿佛可以敲得出磬声的晴空远处。

     她在看什么? 她在想什么? 可是自她的刀投入溪中后,不久,溪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一溪的鱼,一条继一条的,翻了肚皮,就像荻花一般苍白。

     溪水上袅袅泛起了烟。

     轻烟。

     她的刀不是寒若冰的吗?怎么伸进溪水之后,却使一溪沸腾? 对这种情景,她似是不经心、不觉意,又似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似的。

     反正,她在磨刀。

     她天天都是这样磨刀,以风、以云、以水、以花。

     只不过,有时她以敌人的血、仇人的肌、恶人的骨骼来磨;有时,她以大地为砧,苍天为炉,淬练这一把像她脸色的刀。

     她更有她磨刀的方法。

     她更有她用刀的方式。

     她已自成一派。

     她的刀也自成一家。

     人生如梦。

     刀光若梦。

     ——一刀还酹江月。

     她已觉来梦梦了。

     远处,几缕烟云,慢慢结成一朵小小的云,冉冉变化、舒展,飘忽不定。

     她仍在等。

    正如这几天,这儿的天空一定会逐渐结集成为一朵结结实实厚厚重重的大云一般:他一定会来,迟早会来。

     她那捋起袖子的手,一如水般纤柔,一如刀样苍白。

     溪水像眼泪的河。

     河流千里唱着悲歌。

     好的刀在水中,她的心在白茫茫处投无尽意。

     大便是他的嗜好。

     到了“樵虎堆”,他先蹲在地上,大了一个十分畅快的便,直到在清新的空气中布满了粪味之时,他才随便找几块枯叶干草揩了揩,步向“樵虎亭”。

     脏。

     脏不止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思。

     然后,他便看到那一团白云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