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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月的纽约,铅灰低压。

     赵嘉从34街herald square地铁站出来,顺着扶梯缓缓上升,视线被四周的电子广告牌与一张张神色紧绷的脸填满。

    她钻进街角的风里,风不大却夹着哈德逊河边特有的湿冷,穿透围巾,冻得她指骨泛白。

     手里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像是在为她未曾发出的叹息提供一点补偿。

    她低头啜了一口,苦涩中泛着榛果糖浆的甜腻,却没能驱散脑袋里的疲倦。

     街道宽阔却拥挤,天色像幕布一样压低,高楼林立的玻璃幕墙倒映出城市的冰冷轮廓。

    行人脚步飞快,自律而焦躁。

    报摊前挤着戴airpods、身穿羊毛大衣的职员,人人神情里都写着下一场电话会议还有叁分钟的急迫。

     赵嘉停在人行横道前等待红灯。

    纽约的红绿灯节奏干脆决绝,仿佛专为这些以分钟为计时单位的billing machine设置。

    她趁着短暂的间隙翻看手机,满屏邮件、协作系统的提醒接踵而来,通知栏闪烁跳动,像在无声喊话你已经超载。

     信号灯变绿,她随着人流穿过街口,一辆黄色出租车在身后急促地按了下喇叭,催促那些还未完全走过斑马线的行人。

     公司所在写字楼就在对街,深灰色幕墙外立面冷峻反光,每天吸纳着无数疲惫焦虑的年轻律师。

    一楼大厅里安保例行检查她的工卡,她拎着装满文件和笔电的真皮公文包,踏进上升的电梯——今天和昨天一样,昨天和前天一样,每天都一样。

     下班后,她回到曼哈顿下城south end avenue的高层公寓。

    那是一套面朝哈德逊河的复式住宅,落地窗前就是自由女神和远处低垂的世贸中心灯光。

     她两年前买下这套公寓,价格足够让国内亲戚倒吸一口气。

    但签约当天她面无波澜,像是买一张地铁票。

     室内是标准北欧风,冷色灯光、极简家具,墙上挂着抽象画,窗外城市灯火流转映在河面。

    干净得像样板间,像没人真正住过的地方。

     厨房里总有新鲜食材,却常常来不及开火;沙发柔软,电视高清,却几乎没被打开过;玄关柜上整齐摆着一排香薰蜡烛,每一支都点燃过一次,便再无续光。

     她脱下风衣,挂好;踢掉鞋,走进客厅,一切静默得只有脚步声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她把包放下,手机放到magsafe底座。

     窗外的纽约夜色静而绵密,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确实拥有了一切。

     只是,有时看着城市灯光横流,她会觉得这间整洁昂贵的公寓里,缺了点人声,缺了点生活的温度。

     还在清华念本科的时候,赵嘉无数次幻想过她的纽约生活。

    那时她住在四环边上略显拥挤的宿舍里,冬天暖气忽冷忽热,深夜图书馆闭馆回来的路上,风能把围巾吹成结。

    但她不在意,一边啃着冷掉的叁明治一边看《欲望都市》,曼哈顿的夜色、第五大道的橱窗、中央公园的秋叶,每一帧都像是未来的邀约。

     纽约叫做“大苹果”,像是某种努力到尽头才能摘下的奖赏。

    它在她的想象里,是霓虹闪烁的希望,是摩天大楼下西装革履的自信人生。

    她憧憬在高楼林立的写字楼里辩论案件,午休时在街角咖啡店快速翻阅判例,下班后和同事在屋顶酒吧远眺哈德逊河畔灯火。

    那时的她相信,纽约是属于那些清醒而强大的人的城市,她也必将成为其中之一。

     后来她真的来了纽约。

     可如今,门后的纽约是另外一种模样。

    高楼依旧,街道依旧,哈德逊河的风依旧冰冷。

    只是她终于明白,这颗“大苹果”,咬下去的第一口或许是甜的,但更多时候,是一口接一口的疲惫与硬核现实。

     她确实拥有了一切——房子、职位、尊重、薪酬,还有一个华人梦想的履历。

    但这些光鲜背后,她也好像失去了什么。

     她坐在这间干净得像样板间的客厅里,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流转,忽然有点怀念起那个在寝室里翻字幕、吃泡面、做梦都在幻想纽约的女孩。

    有点怀念起那个偷偷卖掉周行砚送的包,只为留学的女孩。

     周行砚......望着曼哈顿的天际线,赵嘉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清晨,她坐回办公桌,扫一眼日程表与便签: 上午10点: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