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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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杀殆尽。

     诗,是透过文字,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诗,是通过文字,与人世风景相映照。

    诗是孔子说的“思无邪”,是日月光华照见天地万物,历然爽豁,俱生好意。

    诗是年少的志气满满。

    青衿之志,贵在昂扬,贵在饱满;即便过当,即便恣纵无崖,都无碍于那厚实底气。

    年少青春,有此深厚底气,好比盘缠殷实,往后的人生,便可“走尽天涯,歌尽桃花。

    ” “走尽天涯,歌尽桃花”,这般且吟且啸、且歌且谣,完全迥异于今日所言的“生涯规划”。

    “生涯规划”之为恶,正在于完全没有诗情。

    年少时代,无有诗情,何言青春?无有诗情,何言志气?“生涯规划”,是标准化社会的产物,明确清晰,像张工程图;人但凡按部就班,就能达成“目的”,成为一个标准产品。

    “生涯规划”之人生,如生产线。

    此时此地,装零件;彼时彼地,钉螺丝;传送至末了,装配完毕,但生命也成乌有。

    虽然即将乌有,但这物化社会也因利之所在,透过各种讯息,以不连累他人为名,劝你尽早再做个“规划”,所谓“生前契约”。

     生产在线,人人依相仿的“进度”,循序渐进。

    开头通常是用功读书,考好学校;不用功也行,总之找好工作,努力赚钱,设法理财;然后买车、买房、买保险,最后,再买个“生前契约”吧!赚钱、退休、养老,如果人生只剩如此,真是不要也罢!莫怪年轻人无感无兴,也莫怪年轻人不知志气为何物。

    毕竟,成人世界教他们的,只剩这一份份的“生涯规划”! 孔子的时代,重重忧患;但他那时,满满志气。

    他十五志于学,而后志于道,到了晚年,还动辄问对门人,“盍各言尔志?”千百年后,孔子若是地下有知,当仍愿意召唤今日年少者:甩开那劳什子的“生涯规划”吧!来吧!说说你的志向,老夫爱听呢! 第七则五十而知天命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

    ”﹝为政篇﹞ 上回演讲,座中有客提问,“五十而知天命”。

    我笑着说,这是孔子年逾七十,谈他五十之心境;可这岁数,我都还没到呢!现在来说“知天命”,恐怕也就想象多于体会了;我姑妄言之,大家就姑妄听之吧! 天命,一是限制,二是成全。

    有限制,才有成全。

     先谈“十五而志于学”。

    年少时,人贵有志。

    其志辽辽,其愿未央,这是青春之最可感激处。

    青衿之志,不必具体,也不用明白;有些浑沌,甚至有些胡涂,那才好。

    但凡精神饱满,生气昂扬,有胸罗天下之襟抱,这般气宇轩昂,这样志气清坚,就已然不负少年头了! 志气清坚,是孔子常说的“兴”字。

    早晨初起,眼前的一天,还没打算做些什么,满满的却有一份朝气,这就是“兴”。

    禅僧说,“日日是好日”;他们最能得个“兴”字,所以个个抖擞,人人精神。

    这般带着些浑沌,却又处处蕴含着生机,也是中国诗歌真正的境界。

    故孔子说,“兴于诗”。

     “兴于诗”,接着是,“立于礼”。

    花事虽好,但不管春日如何烂漫,如何无边无尽,仍得有个收束,来日方能结果。

    青春的浑沌,年少的志气辽辽,那是蓄势待发,彷佛眼前有桩大事;但酝酿足了,畜藏够了,真要出发上路,就得方向明确,格局清晰。

    于是,诗之后,要有礼;兴之后,得有立;因此,“十五而志于学”之后,孔子说,“三十而立”。

     确立了,方向定了,就该上路了。

    但,走着走着,颇有挫折,屡屡困顿。

    始料未及呀!境界一旦现前,原先的方向,忽起了彷徨;原本的信心,竟也开始动摇。

    敢莫有些事情,其实没搞清楚?敢莫对于自己,也没真弄明白?一次次生命状况,引来一回回困惑;但,这未尝不好;小疑小悟,大疑大悟;有了疑情,才可能有后来的不惑。

    禅家又言,“一日有一日的领会,十年有十年的风光。

    ”于是,又十年,孔子这风光,自道是,“四十而不惑”。

     待困惑一一廓除,随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