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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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三日杀五子,又叫我成日里惊惧忧虑,失于调养,连月信也总不准。

    寒症是从前燕朗被他皇兄追杀,我穿上了燕朗的衣裳,骑着他的白狮马引开追兵。

    燕朗寻到我时,我昏迷在悬崖下的雪水里三日三夜。

    最精于妇人科的袁院首说,若是陛下脚程再快半日,娘娘身子都不至于坏成这样。

    头两年那汤药害我一直吐,吐到最后虚弱得只能喝下一点米汤。

    燕朗心疼地握住我消瘦的手,红着的眼睛满是愧疚:

    「尚竹,我们不喝了,太苦了。

    「怪我,若是再早些赶来,你也不会……」

    他太过自责,所以拟了一道旨意给我,说将来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他宁可不要孩子,也不愿我再受罪了。

    我心里难过,所以每日忍着恶心喝下一份份苦药,企盼上天垂怜。

    02

    直到一年前,我新寡的妹妹崔名纾服丧时大了肚子。

    族中深以为耻,逼问奸夫是谁,深夜里燕朗冒着大雨策马而来,将灵前披麻戴孝的崔名纾宝贝地抱在怀中,藏娇行宫。

    群臣纷纷上疏谏言。

    但都被燕朗一句:「后宫无人,皇后无子」,轻飘飘挡了回去。

    只剩一个难啃的硬骨头李御史,挨了廷杖依旧跪在殿外。

    被燕朗骂是茅坑里的石头,流放岭南,贬了个芝麻小官。

    有李御史作例,臣子们开始琢磨贵妃的封号,是惠还是淑。

    我得知消息,提剑闯进行宫时,隔着珠帘,心底竟然也有一点可怕的犹豫。

    这些年我听过一些传闻。

    说王氏公子不曾与崔名纾圆房也不敢纳妾,如今燕朗登基后他又死得离奇。

    见我怔住,崔名纾骄傲地挺着隆起的小腹,用帕子捂着嘴笑。

    笑我的胆怯,笑我的真心,更笑我被蒙在鼓里这些年为她做嫁衣:

    「姐姐,其实阿朗想娶的人一直都是我,可当初夺嫡多么惊险,他舍不得崔家的助力,也舍不得拿我赌。

    「才叫我嫁进王氏避祸,又选了你这个外室所生的野种挡在前头。」

    说罢她轻蔑地瞧了瞧我手上的剑,一眼看破我强装的凶悍:

    「姐姐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本来可以有孩子的。

    「可惜你泡在冰水里那天,正好是我的生辰。

    「我说想吃宫里的枣花糕,阿朗快马加鞭为我送来时还是热的。

    「可是呀我嫌太甜,一口也不要吃呢。」

    那五年的苦药似乎一下攥住我的心肺,苦涩腥甜的气息猛地涌上喉头。

    等我回过神时,手上的剑已经劈断珠帘。

    大珠小珠并着尖叫声滚落阶上,汩汩的血从崔名纾双腿间涌出。

    她没想到我那一剑真的砍下,闪躲时不慎跌了跤。

    燕朗匆匆赶来,一记耳光猝然落在我脸上,打得我一个踉跄。

    我不肯低头叫眼泪掉下来,只仰着头定定看着他,笑中带泪,一字一顿:

    「燕朗,下次见她,我一定杀她。」

    听我这么说,燕朗眼中的愧色瞬间消散:

    「疯妇!言行疯癫!利欲熏心!

    「你自己不能生,难道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吗?」

    我想大笑,却笑得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燕朗,那日你真的立刻来寻我了么?」

    他愕然望着我,竟然不敢说一个字。

    迟来真相如锈刀,在心上钝钝地割。

    从那以后,除却亲蚕祭祀,赈灾施药。

    我不见燕朗,也不吃叫我皱眉头的苦药了。

    直到半年前我生辰,燕朗把六岁的衡儿送来我这。

    八月热如流火,我正在指点女官清点登记各地官员进献的生辰贺礼。

    晚间燕朗来时,我以为他要道歉服软,以为这孩子是哪位命妇的孩子。

    燕朗将畏手畏脚的衡儿推到我面前,像是受够了我终日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