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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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才知修书一事,专将严大人留在了宫里,做个主修,好方便查阅监督。

     赵煊昨夜里睁眼熬了半夜,终于将自己说通了:先生必然不是自愿的,只要与赵楹隔绝开,便不必受那般的折辱。

    心里又浮着个飘忽的心思,先生被那人欺凌至此,只因自己太过孱弱。

     这一日,赵煊在书房发奋了整天,路过严鸾夜宿的天禄阁时,已是亥时,却见里头灯火还亮着,不由摒退了内侍,只身进了门。

     严鸾果然还未睡下,只披了件长衣倚在桌边看书,发髻松散,面色倦乏,颇为萧索无聊的样子。

    乍见他,顿时一惊,便要跪拜。

    赵煊帮快几步阻了他,携着入座,问道:“先生怎么还未睡?” 严鸾笑道:“许多年的毛病了,夜里难眠,随便看些消遣。

    ”却不再抬臂去拿桌上的书,只在膝上搁着,宽袖低垂,牢牢掩到手背。

     赵煊只瞥了一眼,心里便又现出许多不堪的情景来,顿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带逼着自己平顺了气血,才想起严鸾确是早有这不寐之症,刹那间,忽鬼使神差地闪出个念头,在脑中电光般划过。

    不由脱口道:“叫刘太医开张方子罢,太医院煎来便是。

    ” 那夜交藤的药方效用甚好,喝下不久便会沉沉睡下。

    严鸾犹豫了片刻,又听赵煊道:“白日里事物又多又杂,全靠先生看顾总掌,先生还是睡足些好。

    ”这便只得答应了,垂首道:“多谢陛下挂怀。

    ” 两人又叙了几句闲话,赵煊要离开了,严鸾送到门口,忽听他道:“先生,自你调去吏部,不再来天禄阁值夜,这阁子我还是头一遭进。

    ……外头天凉,先生莫送了。

    ”说罢快步下了石阶。

    门口候着的大太监丁喜行了礼,将门紧紧关住了。

     到了第二日深夜,太医院院使刘中理悄然入宫,直进了皇帝寝殿。

    赵煊站在窗边,既无茶水,也无书册,只是枯站着,垂首沉思。

    听通报说刘太医到了,方回过神来,头也不转问道:“送过去了?” 刘中理俯首跪地道:“太医院太监小罗子亲见的,已饮下了。

    ” 赵煊仍旧直着眼睛盯住窗棂雕花:“方子稳妥么。

    ” 刘太医磕了个头道:“陛下放心。

    本就是治病的方子,臣只稍作添改,必定万无一失。

    ” 赵煊点点头,一旁侍立的丁喜便弓了身,将刘太医带出殿去,尖声细语道:“刘大人,这事情皇上可挂心,您千万守着些您那张嘴。

    ”刘太医连连应了,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大半个时辰之后,一盏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晃的宫灯进了天禄阁。

    两人径直入了暖阁,丁喜将灯烛点上,又从袖中抽出一支青色细香,就着烛火点了,栽进一只拳头大的香炉中。

    一手托着走近了幔帐,将帐子撩开一条细缝儿,将香炉举了进去。

     轻烟袅袅飘落,散进帐里。

    这香有安神之效,只是助人睡得更沉,难以中途惊醒,并非致人昏迷。

    赵煊在一旁僵硬地坐着,透过床帐缝隙,盯着被中露出的一只手。

     很瘦的一只手,静静搁在那里,一动不动。

    五指曲着,松松搭在被沿儿,手背上隐约可见微凸的血管,再往上些,是白色的亵衣袖边。

     那只香很快燃尽了,赤红的一星火头消失在灰堆里。

    丁喜伸颈朝床里瞧了瞧,才捧着香炉退了出来,麻利勾起床帐,缩着脑袋行礼退下了。

     一声门扇合拢的闷响之后,屋里顿时静得可怖。

    赵煊站起身,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血液冲撞着,将呼吸声也打乱了。

    他一步步走近床边,慢慢坐下。

     半晌,赵煊的喉结滚了滚,低下头来,握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只微凉的手。

     他的手在出汗,一阵阵微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身体,竟有了种令人战栗的兴奋。

    他小心将那只手托起来,轻轻撸下衣袖。

    时时缭绕眼前的那梦魇般的情景,瞬间有了真实的印记。

    曾经目睹的红肿已经变成一道道青紫,蛇一样缠紧在腕上,杂着已经结痂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