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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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召机关人员捐衣服。

    4纵挺进敌后时,一些人还是单衣单鞋。

     比较普遍的是有大衣就没被子,有被子就没大衣。

    当时有句话,叫作“两个纵队一套被装”。

     最苦的是3纵,3纵最苦的是8师。

     当年的8纵政委刘光涛老人说,那时3纵非常羡慕4纵。

    4纵在敌后打游击,到处跑,7师、9师多少都能活动活动身子骨,就8师守山头,不能动窝。

     有句顺口溜,叫“8师顶,7师拱(攻),9师转(迂回打援)”。

    师团还行,指挥所能找到房子,营以下就蹲山头。

    蹲了三个多月,直到四保临江结束。

     山头没法挖工事,泥土跟石头一样硬。

    也不用挖。

    把雪堆起来,浇上水,拍打拍打,一会儿就冻得钢筋水泥般坚固。

    人就在那里蹲着。

    班长隔10分8分钟就得喊上一阵:起来,都起来,跺跺脚,搓搓手。

     吕效荣老人说,他那个连有个新兵,站岗时睡着了,冻死了。

     睡眠不足,营养不良,是冻死冻伤的重要原因。

    吃的是窝头,送上山来变成了冰砣,得用枪托砸碎吃。

    菜是酸菜、咸菜,后来连酸菜缸和咸菜罐子里的水都喝光了。

    有的部队揭不开锅,就在雪地里翻老乡没来得及收获匠玉米棒子,煮玉米粒子吃。

     只盼着敌人来攻,盼着打出去。

    枪一响,不冷不饿也不困了。

    可大栓拉不动,冻住了,手碰上就粘下一块皮。

    大栓拉开了,枪又打不响。

    热胀冷缩,撞针变短了。

    赶紧撒泡尿,趁着热乎劲儿赶紧打,不然就更打不响了。

    可那“玩艺儿”也跟着冷缩了,就剩那么一点点,不好使了。

    后来就把枪栓卸下来揣怀里,打仗时再装上。

    一仗下来,看吧,什么穿戴都有,连美式雨衣都套巴上了。

     从敌尸上扒衣服,自己人也扒。

    没法子,顾活人要紧。

     若是受了伤,连伤带冻,就更糟了。

     老人都说,双方倒在战场的,大都是负伤后冻死的。

    伤员向后转移,路上也有冻死的。

     三保临江小荒沟战斗中,瞿文清右膝盖被子弹打穿。

    夜间,部队正往山上冲。

    他强撑着包扎好伤口就昏过去了。

    醒来后,全身冻僵一动不能动。

    月亮照在惨白的雪地上,周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不行了。

    这时,听见有人喊:排长,1排长。

    迷迷糊糊中,他听出是连里文书,他当班长时的“巩固对象”于振海(离休前为山东泰安市体委主任)。

     在爬犁上躺了三天,到了长白山里的一个医院。

    一条麻袋絮满乌拉草,把两条腿装进去,上面再压条被子。

    两个民工换着位,他躺在上面迷迷糊糊似睡不睡。

    快到了,他觉得两条腿挺痛。

    一看,被子不知什么时候颠掉了。

     在四保临江和三下江南战斗中,在黑土地3年内战中,究竟冻死冻伤多少人,没有总统计(也可能有,笔者未见到)。

    零星见于各种资料的某个时间、某个纵队的数字是:1947年1月17日,“6师夜行军中冻伤700多,轻者手足冻肿,重者即发黑,有的冻掉手指甲,有的可能残废”。

     同一天,“寒流侵入,哈尔滨附近降至零下40多度,满洲里零下57度,为六十年间仅有现象,致一星期内火车开不动。

    前方部队作战伤亡二千余,两昼夜冻伤八千人,故被迫停止作战”。

     同年1月24日,“1纵冻伤,轻2034人,重644人,其中少数可能残废”。

     同年12月,“冬攻后不到半月,已冻伤八千余人,重伤约三分之一”。

     有些亲历者推测,冻死冻伤总数,当在10万以上。

     国民党应低于这个数字,因为他们的御寒装备好得多。

     脚是最宝贵的 打阻击的3纵羡慕4纵,打游击的4纵也羡慕3纵。

     太苦了那两只脚了。

     从新开岭战斗前个把月就不停地走,一直走到四保临江结束。

     原军委工程兵副司令员胡奇才,当时是4纵司令员。

    老人说,新开岭战斗前,12师已经两天没合眼,没坐下来吃顿饭了。

    参谋长李洪茂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歇个把小时弄点饭吃再走。

    我说:现在走1里胜过将来走10里,现在走1小时胜过将来走10小时。

    你把这个意思告诉部队,让大家再咬咬牙,就说我代表纵队党委谢谢大家了。

     赵斌老人说,四保临江期间,每天都走70里,80里,有时100多里。

     要在敌人背后捅刀子,拉回正面的敌人,就得多打仗,打胜仗,把敌人打痛。

    这就得攻其不备,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就得多走,快走,不停地走。

    只有两个师兵力,若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天,叫敌人瞄上了,抓住了,就难脱身了。

    为了迷惑敌人,番号经常变,今天叫“江南部”,明天叫“黄河部”。

    还给自己升官晋级,团长叫“师长”,师长叫“司令”。

    这些都得走,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

     这段时间,4纵走路是最多的。

    但在黑土地3年内战中,要想说出哪个纵队走的路最多,那是困难的。

     所有老人一臻的见解是:脚是最宝贵的。

     某军政治部原副主任张耀东老人说:当班长的基本功,也是管理教育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得把全班同志的脚管好。

     到宿营地,正副班长三件事,一洗脚二喝水三吃饭。

    买柴找锅烧开水,什么不管先管脚,吃不上饭也要洗上脚。

    先温水,再加热,把走麻了的脚烫得觉出痛才算好。

    觉出痛了就是血液流通了,脚就是你的了。

    烫完了再挑泡。

    正副班长要一个个检查。

    有的睡得死死的,耳边打雷也不醒。

    你就得给洗,给弄。

     不然,第二天你就背枪,背背包,甚至背人吧。

    走好路才能打好仗,走路靠脚。

     那时候发服装,衣服长了短了肥了瘦了,无所谓。

    最要紧的是鞋,是鞋合不合脚。

    那时不像现在,司务长几个月前就拿本子来问你要多大号的。

    一堆穿戴发下来,大了小了先班里调,班里调不开连排调。

    再调不开,有人就和老百姓调,别的违犯纪律不行,为了脚,领导睁只眼,闭只眼,一般都能原谅。

    没有脚不能革命,脚是革命的宝。

     那时讲怕苦怕累,主要就是怕走路。

    不怕打仗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