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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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

    他打听这是什么城市,听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

    翌日,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了。

    他叫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

    后来,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个梦境的深刻意义。

    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用水这样的普通材料大规模地制作冰砖,来给全村建筑新的房子。

    当时,马孔多好象一个赤热的火炉,门闩和窗子的铰链都热得变了形;用冰砖修盖房子,马孔多就会变成一座永远凉爽的市镇了。

    如果霍·阿·布恩蒂亚没有坚持建立冰厂的打算,只是因为他当时全神贯注地教育两个儿子,特别是奥雷连诺,这孩子一开始就对炼金术表现了罕见的才能。

    试验室里的工作又紧张起来。

    现在,父子俩已经没有被新奇事物引起的那种激动心情,只是平平静静地反复阅读梅尔加德斯的笔记,持久而耐心地努力,试图从粘在锅底的一大块东西里面把乌苏娜的金子分离出来。

    大儿子霍·阿卡蒂奥几乎不参加这个工作。

    当父亲身心都沉湎于熔铁炉旁的工作时,这个身材过早超过年岁的任性的头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

    他的嗓音变粗了·脸颊和下巴都长出了茸毛。

    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里脱衣睡觉,乌苏娜走了进来,竟然产生了羞涩和怜恤的混合感觉,因为除了丈夫,她看见赤身露体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儿子,而且儿子生理上显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

    已经怀着第三个孩子的乌苏娜,重新感到了以前作新娘时的那种恐惧。

     那时,有个女人常来布恩蒂亚家里,帮助乌苏娜做些家务。

    这个女人愉快、热情、嘴尖,会用纸牌占卜。

    乌苏娜跟这女人谈了谈自己的忧虑。

    她觉得孩子的发育是不匀称的,就象她的亲戚长了条猪尾巴。

    女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响彻了整座屋子,仿佛水晶玻璃铃铛。

    “恰恰相反,”她说。

    “他会有福气的。

    ” “过了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准确,她带来一副纸牌,把自己和霍·阿卡蒂奥锁在厨房旁边的库房里。

    她不慌不忙地在一张旧的木工台上摆开纸牌,口中念念有词;这时,年轻人伫立一旁,与其说对这套把戏感到兴趣,不如说觉得厌倦。

    忽然,占卜的女人伸手摸了他一下。

    “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霍·阿卡蒂奥感到,他的骨头变得象海绵一样酥软,感到困乏和恐惧,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

    女人一点也没有激励他。

    可他整夜都在找她,整夜都觉到她腋下发出的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

    他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希望她成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和她永远也不走出库房,希望她向他说:“我的天!”重新摸他,重新说:“我的天!”有一日,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烦恼了,就到她的家里去。

    这次访问是礼节性的,也是莫名其妙的--在整个访问中,霍·阿卡蒂奥一次也没开口。

    此刻他不需要她了。

    他觉得,她完全不象她的气味在他心中幻化的形象,仿佛这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他喝完咖啡,就十分沮丧地回家。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感到极度的难受,可他此刻渴望的不是跟他一起在库房里的那个女人,而是下午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了。

     过了几天,女人忽然把霍·阿卡蒂奥带到了她的家中,并且借口教他一种纸牌戏法,从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房间里,把他领进一间卧窄。

    在这儿,她那么放肆地摸他,使得他浑身不住地战栗,但他感到的是恐惧,而不是快乐。

    随后,她叫他夜间再未。

    霍·阿卡蒂奥口头答应,心里却希望尽快摆脱她,--他知道自己天不能来的。

    然而夜间,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她那儿,即使自己不能这么干。

    他在黑暗中摸着穿上衣服,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产咳声、院子里母鸡的咯咯声、蚊子的嗡嗡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世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以前是不曾引起他的注意的,然后,他走到沉入梦乡的街上。

    他满心希望房门是门上的,而下只是掩上的(她曾这样告诉过他)。

    担它井没有闩上。

    他用指尖一推房门,铰链就清晰地发出悲鸣,这种悲鸣在他心中引起的是冰凉的回响。

    他尽量不弄出响声,侧着身子走进房里,马上感觉到了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还在第一个房间里,女人的三个弟弟通常是悬起吊床过夜的;这些吊床在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中也辨别不清,因此,他只得摸索着走到卧室门前,把门推开,找准方向,免得弄错床铺。

    他往前摸过去,立即撞上了一张吊床的床头,这个吊床低得出乎他的预料。

    一个正在乎静地打鼾的人,梦中翻了个身,声音有点悲观他说了句梦话:“那是星期三。

    ”当霍·阿卡蒂奥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无法制止房门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

    他处在一团漆黑中,既苦恼又慌乱,明白自己终于迷失了方向。

    睡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是母亲、她的第二个女儿和丈夫、两个孩子和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等他的。

    他可以凭气味找到,然而到处都是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