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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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松察觉不对,反应过来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提什么狸奴。

    九年前,他刚来到十岁的公子身边,曾听夫人说过,公子刚中毒时被关在山庄里,养了只乌云踏雪,那狸奴瘸了条腿,起初不得公子喜欢。但狸奴旁人谁也不理,只黏着公子。

    久而久之公子默许狸奴跟在身边。

    后来别院来了位小客人。

    那孩子大抵十分讨喜,连除了公子谁也不理的猫也喜欢她。

    可惜半年后,那孩子带着猫和公子溜出去玩,小孩和猫走丢了,八岁的公子也被山下村童放狗捉弄一番。

    自那后,公子再也不养猫,也一连数年不曾出山庄半步。

    然而夫人说起此事时,虽也怜惜,神情却很神秘,朝他温柔又幽然地一笑:“我那小师弟离朱也是因为他才出走,你跟着他,可要小心了哦。”

    但就算没有这番话,头几年亭松对这位貌若观音的小主子也莫名惧怕,那时的公子虽只十岁,每当他抬起那苍白漂亮的小脸,黑黢黢的琉璃眼不错目地盯着他时,亭松总会瘆得慌。

    如今再回忆,亭松总算明白,公子虽淡漠,一旦对什么留意,便不喜旁人沾染。哪怕那只是一株草、一只猫,甚至是他不喜欢的人和事。

    看来赤箭又要错过提拔了。

    车内一暗,是姬月恒落下车帘,亭松只听他说:“唤他过来。”

    “您说的是竹雪还是赤箭?”

    姬月恒指尖悬停。

    许久,他才道:“都可以。”

    .

    公子提拔了两个护卫。

    赤箭和白霜。

    白霜踏实,来到公子身边也久,倒在情理之中。让亭松诧异的是,公子不喜赤箭逗竹雪,把人调来当贴身护卫,他不就日日能逗竹雪了?回头见竹雪摩挲剑柄,清冷眉间隐有烦躁,他会意笑了:“往后你可难再清静了。”

    程令雪暗自叹气。

    回别院后,亭松念及她这数日里独自护卫公子辛苦,让她休息几日,再与他们三人一道轮值。

    一晃,已是半个月后。

    雨落了数日,渐有停的趋势,清晨,廊下支开一扇窗,青年对着雨中的竹枝轻叹:“总算到头了。”

    亭松附和着笑道:“是啊,这雨再不停,人就要发霉了。”

    公子笑了笑:“书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没错。”

    公子每句话都不白说,亭松担心疏忽:“属下愚钝,请公子明示。”

    熟悉的措辞让姬月恒愉悦地叩了叩窗台:“没什么,不必多心。”

    亭松一头雾水,他笑竹雪迟钝,时常因为公子一句话想破脑袋。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又过了一会,身后青年倏地放下书,问道:“你们什么时辰换人?”

    公子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亭松更奇了,转念想到刚提拔的两人,猜测他大抵又有了新的试探对象。

    “清晨是辰初,入夜是戌初。”

    姬月恒想了想。

    “清晨提前一个时辰吧。”

    亭松刚要应下,青年又揉了揉额:“罢了,前移和后移并无差别,你们几人总归是要轮着来的。”

    不知他意欲何为,亭松也不懂该给什么意见,索性装聋作哑。

    再坚持一下,竹雪马上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雨幕笼罩的竹林中,一个身姿秀如青竹,携着清冷之气走近。

    “竹雪!”

    亭松解脱地朝少年招手。

    身后青年循声望去。

    少年不曾打伞,走路时半垂着眼,面无表情,目光也被细雨染了寒意。察觉亭松招手目光回暖,只是朝他们点头的动作略显生涩。

    亭松哭笑不得:“这人真是,才几日没入园值守,就又生分了!”

    二人换了班,程令雪立在廊下,余光里是公子端坐窗边看书的侧影,身前是雕栏画栋的园子。

    她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和这位贵公子沦落在外的那几日,是真发生过,还是梦?

    “竹雪。”

    闻言,程令雪回了头。

    公子今日的衣袍是月白色的,其上绣着华贵的银线云纹,发冠亦换成白玉镶金的式样,连冠带都很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