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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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发丝撩过白翎脸颊,心跳无端快了几分。男人低身在他口袋摸了摸,掏出什么,反手往餐盘里一扔,问他:

    “没有,那这是什么?”

    半块牛肉滚落而出,狼狈蜷在盘子角落,仿佛被一则犯罪证据。

    郁沉缓慢问:“这就是你流浪时学的陋习吗?”

    居高临下,带着淡淡的谴责。

    陋习。

    莫名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比起曾经听过的无数鄙夷,这两个字根本无关痛痒。可由这个刚才还施展善意的人说出口,白翎的心脏,控制不住地深深刺痛一下。

    奋力挣脱桎梏,白翎支着坏掉的假腿,垂着眼眸,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

    郁沉转脸朝向他,声调沉下去,像在命令:“回来。”

    停住脚步,白翎呼吸错乱,强硬挺直的脊梁像风雨飘摇中的小树。他回过身,咬着牙尖冷笑:

    “像你这样的金发贵族,肯定不知道挨饿的滋味吧?”

    是,他撒谎了。

    “……我就是卑劣的底层野狗。”

    根本就没有爱我的家人。

    我只是个腿残的,被军队踢出去又多年后被朋友背叛的废物。

    “……但我绝没有偷你的东西。”

    我只想留下那块肉,明天吃。

    房间一片安静,仅能听见中央空调的运作声,低浅,孤独。

    郁沉在高椅中坐直身体,十指交叉,告诉他:“没有下次了。”

    白翎低着眼睫,单薄苍白的眼皮颤了颤,声调生硬:

    “我不会再来了。”

    ……混蛋。

    转身就要走。

    “我是说”郁沉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他摸索到手杖,推开椅子站起来,“下次不许偷偷藏在餐巾里,会滋生细菌,要吃就当场吃完。”

    “如果想带一份回去,就告诉我,我很乐意帮忙打包。”

    白翎怔忡,下意识望向他。

    男人脖子上的血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雪白餐布拭过,变得如文艺复兴时代的塑像般,血肉完美。

    郁沉拄着黑色手杖缓步过来,快到身前时,问了声“你在哪”,又低声说:“抱歉,刚才是我用词不当……”

    主动道歉。

    他抬手想探路,长指间的缝隙却忽然被一簇凑上来的软毛填满了。

    倔强又正直的小白毛啊。

    郁沉摸了摸送到自己手边的脑袋。

    他很高兴。

    十年来从没有这么舒心过。

    仿佛在长久的疲惫后,步履维艰地走回去,和你萍水相逢的小狗被你无意中踩到尾巴,当你蹲下说抱歉,它已经原谅你。

    他也明白那半块牛肉的意义。

    只有无人关爱的流浪小狗,才会学着延迟满足。它叼起路人给的肉骨头,舔两口就依依不舍地藏进破布窝里,到了夜晚,小脑袋枕着它才睡得着觉。

    它不期待有人能再次施舍,也不敢期待。

    只会等在原地,等着你哪天心血来潮,停下脚步。

    抚摸在发顶的手动作温柔,恍惚间,白翎回想起之前那场不期而遇的拥抱。黑暗的露台里,对方将他护在角落里,轻柔地给予周到的精神安抚……

    很妥帖,很关照。

    牛肉正在胃里消化着,蛋白质分解成多肽的过程让整个胸腹都变得热热的。那种久经饥饿临近崩溃之后,忽然被食物填满的安稳感,让他模糊地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祈盼:

    好喜欢。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幻想,是不切实际的。

    “请别抱我了,”白翎后退一步,避开那双温暖的手。璀璨的水晶吊灯在余光里细碎晃动,他恍惚地别过脸,低声喃喃:

    “每天都吃好东西,会上瘾的。”

    “那就每天都来。”郁沉柔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