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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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父呢,弱国无外交呀!你看我住的房子,厅里像我五十大几的人,有几个住两室一厅?我有自由?有了小自由,丢了大自由,大自由要付出小自由的代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说:“晏老师您说的我也想过,但那等于要一个人把自己的根拔了重新做人,怎么可能?一种血在他的血管里都流了几十年了。

    ”他说:“你刚从学校毕业,血性未凉,书生意气,反过来说是教条主义严重,守着几条原则以为那是真的。

    殊不知人间真实从来不从原则出发,利害才是真的,原则只是一种装饰,一种说法。

    这样都几千几万年了,不会因谁而改变。

    ”我说:“照您这么说,丁小槐倒是对的,错的是我?”他轻轻一笑说:“话看怎么说。

    ”我说:“我也不傻,我就是做不到,我拼命扭也扭不曲自己。

    什么都没有很痛苦,可要想什么都有还得装出一副嘴脸,那更痛苦。

    看丁小槐跟领导走路的样子,侧着身子走,头扭着跟一株向日葵似的,我看了要把眼珠子挖了才好。

    ”晏老师说:“这也是一种想法吧。

    ” 晏老师的话给了我一种刺激,一种提醒。

    我能不能总是这样下去?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董柳也没有异议。

    可是我心中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内心燃起了一种欲求。

    正在我打算更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时,偶然翻到了一位我喜欢的散文家的文章,他指出现代人的欲望都被扭曲了,这是商业文化的误导,也是商人们为了赚钱设置的一个陷阱,引诱人们去追求那些多余的东西。

    殷纣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他也只有一只普通的胃,秦始皇筑阿房宫为室,他也只有五尺之躯,而理想的人生,应该是审美的人生。

    读到这些话我心有所动,再去读古人的书,真惭愧自己根基太浅定力太差,几句话就把欲望煽了起来,与先贤们不能比啊。

    几千年过去了,无限的时间在今天像几页教科书一样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翻过。

    我们只有到先贤的生命褶皱中去访微探幽,才可以感觉到些许的沉重,感觉到历史的雪山融化之时那似有似无的簌簌之声。

    不朽的灵魂在虚无之中盈盈飞动,留下一道道优美飘逸的弧线。

    他们是为了纯粹的心灵的理由而坚守的人,在空旷寂寞苍凉广阔的历史瞬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样想着,我又平静了下来,有一种双脚踩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的沉稳感。

     以后我跟晏老师光是下棋,不再继续那天的话题,他也不说。

    我回避着,那太伤我的自尊心了。

    渐渐地我下象棋也有了瘾,哪天不杀几盘心里就憋得慌。

    好在董柳很开通,晚上出去也不拦着我,自己守着那部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把爱情连续剧永远地看下去。

    我在厅里没有什么发展,她也从无怨言,她说:“我知道你这个人的毛病,太敏感了,这样安安静静过日子也好。

    ”有了这点理解,我放宽了心,理解万岁。

    我觉得作为妻子,再也没有比理解更大的优点了。

    同时我也明白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青春的冲动已经渺远,剩下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自己还可以守着那一份清高,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