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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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那个矿是谁的。

    宋乡长一直跟着的,明阳同李济运说话,他就自动站远些。

    李济运没接到电话,就不去事故调查那边。

    相信李济发去了,会把话说清楚的。

    他去了反而不好,说话会很尴尬。

     中饭时,宋乡长叫了盒饭来。

    李济运吃过中饭,仍没接到电话,就同明阳打个招呼,自己先回去了。

    他临走时嘱咐宋乡长,拜托他组织干部挨户上门,务必不让遇难者家属去县里上访。

    钱肯定是要赔的,只是时间迟早。

     晚上十点多钟,李济运在家听到敲门声。

    开门见是朱芝,忙让了进来。

    “才回来,扯不清的皮!”朱芝说。

     舒瑾忙倒了茶过来,说了句客气话:“朱部长真辛苦!” 朱芝道了谢,喝了口茶,说:“李济发同贺飞龙吵了起来,刘星明发脾气把两个人都骂了。

    可我感觉刘星明心里是偏向贺飞龙的。

    ” 有些话李济运不想让舒瑾听了,怕她嘴巴不紧传了出去,就说:“朱部长我俩到里面去说吧。

    ” 他领朱芝进了书房,门却并没有关上。

    朱芝说:“贺飞龙断然否认他的矿昨天生产了。

    他说他们矿前天就放假了,昨天只有十几个技术人员在洞里做安全检查。

    ” “最后结果呢?”李济运问。

     朱芝说:“目前只是了解情况,收集证据,责任认定要等省市研究。

    快过年了,估计会拖到年后。

    ” 李济运说:“拖就会拖出猫腻。

    ” 朱芝把会议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叹息道:“明县长最后到了会,我觉得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 李济运说:“他不表态,是吗?” 朱芝点头道:“他原来是最有个性的,今天他只讲原则话,说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相信科学,听专家的。

    ” 李济运说:“他在刘星明手下,只能如此吧。

    ” 朱芝走后,李济运打了李济发电话。

    李济发却没太多话说了,只道结果下来再说。

    李济运不能说得太透,只问:“结果会客观吗?” 李济发说:“济运,必要时我当面同你说。

    ” 舒瑾有些酸溜溜的,说:“这么亲热,进屋了都要躲到里面说话!” 李济运说:“什么呀?有些话你是不方便听的!官场上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当天晚上,朱芝命人起草了“1·20”矿难事故通稿,交刘星明和明阳首肯,发给了有关媒体。

    通稿内容着重放在政府全力救援上,而事故原因只说正在调查之中。

    不论哪里出了事故,都是这种四平八稳的新闻通稿。

     离春节还有几天,李济运很担心这时候遇难者家属上访。

    出这么大的事,随时都会有变数。

    一句谣言,某个人心血来潮,都会生出事来。

    好不容易等到大年三十早上,大院门口冷清清的,李济运才放了心。

    他打电话告诉爸爸妈妈,晚上回去吃团年饭。

     “我还想今年自己在家煮财头算了哩。

    ”舒瑾说。

     李济运说:“这个财头我们留着慢慢吃吧。

    ”胡玉英妈妈送的财头,挂在阳台上风着。

    城里不如乡下,没地方继续熏着。

    这个冬天李济运总觉寒冷,只有想到朱芝他才感到温暖。

    今天想着阳台上的财头,他心头居然也暖暖的。

    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也许后悔自己太过分了。

     下午,眼看着没什么事了,李济运领着老婆孩子回乡下去。

    街上不怎么有人,都回家忙团年饭去了。

    听到断断续续的焰火和鞭炮声,那是孩子们已等不到晚上了,急着享受过年的快乐。

    他回头望望坐在后座上的歌儿,这孩子却没有过年的兴奋。

    他拿MP3把耳朵塞着,眼睛微微闭上。

    李济运问过儿子,MP3是哪里来的,他说是借同学的。

    李济运不准儿子问同学借东西,歌儿总是不听。

    他说自己跟同学就有这么好,不可以吗? 很快就回了家,李济运客气地留留朱师傅,就请他回去好好过年。

    四奶奶依着旧俗,对朱师傅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

    朱师傅作揖不迭,退身上车而去。

    早闻到了炖财头的浓香,还有煮熟的白萝卜甜甜的味道。

    济林和春桃出来打了招呼,比平日亲热多了。

    过年图个吉祥,一家人脸上都是笑意。

     歌儿自己玩去,舒瑾帮着忙年饭。

    晚霞把场院映得红红的,感觉是吉光万丈。

    李济运陪爹在场院里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净是村里的事儿。

    四爷突然把声音放低了,说:“你娘成了黑老大了!” 李济运听着笑了,知道爹是开玩笑,说:“她怎么黑老大了?” 四爷说:“不是同你说笑,真的!” “什么事呢?”李济运问。

     四爷说:“上回房子被炸,烂仔自己叫人补的墙。

    ” 李济运说:“这事我知道。

    ” 四爷说:“有人到冬生砖厂拍肩膀,你娘知道了,就打了烂仔电话。

    烂仔叫了十几个人马上就到了,把那几个拍肩膀的人打跑了。

    ” 李济运听着就怕:“娘不该管闲事,烂仔打人没有轻重,说不定就出命案。

    ” 四爷说:“那几个拍肩膀的是吃粉的,只是要几个小钱。

    这伙烂仔的老大听说叫马三,人多势众。

    他们要冬生每块砖加价一分钱,算是保护费。

    济运你看,像香港电影了。

    ” “一分钱,一年要多少?”李济运问。

     四爷说:“冬生不肯,每块砖加一分钱,一年就是十万。

    烂仔说,你不肯也要得,今后砖厂有事我不管。

    听我的保证你平平安安。

    不信你打电话给派出所,看看警察到得快些,还是我们快些。

    警察管不了的事,我们肯定管得了。

    ” “后来呢?”李济运问。

     四爷说:“冬生只好认了,答应每年给马三的兄弟十万块,从加价里头出。

    冬生肚子里有气,又不敢对人说。

    他后来一打听,马三的兄弟把全县的砖厂都跑到了,全县的砖厂都加了一分钱。

    ” 李济运一听心里直喊老天。

    乌柚县的砖厂少说也有四五十家,都按冬生家这个规模去算,马三这伙人每年收保护费就有四五百万块!李济运也怪妈妈不该充能干,嘴上却替她辩解,说:“爹,那也不是说妈妈就是黑老大了。

    她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 四爷说:“你娘是越老越糊涂了,她说社会全变了,各路人都要交,要不就受人欺负。

    ” 李济运说:“爹,你随她吧。

    娘性格强,你说她,又要吵架。

    ” 四爷说:“我不讲她,随她去。

    我不晓得你娘怎么回事!烂仔叫人补墙,她就像招呼贵客,递烟倒茶。

    她还满村去讲,说城里烂仔在她面前服服帖帖!” 李济运笑笑,叫爹别说了。

    妈妈有她的生存法则,老人自以为如鱼得水。

    他印象中妈妈过去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年老人家真的变了。

    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变,也真是不太容易。

    又想自己也在变,不想做的事都在做。

     团年饭吃得热闹,四奶奶讲的话句句都吉祥。

    鸡脑袋叫凤头,鸡爪子是抓钱手。

    歌儿打碎了勺子,奶奶笑道岁岁平安。

    四爷吃饭掉饭粒,平日四奶奶必是在嚷的。

    今天她不嚷不骂,笑道常种常收。

    只有桌子中间那道鱼没人动筷子,那得过了正月十五才吃。

    这叫年年有余。

     吃过团年饭,一家人坐着说话。

    春桃喜欢看春节联欢晚会,李济林惦记着出去打牌。

    妈妈发了话,今天谁也不准出去。

    李济运不爱看电视,只是陪着爸爸妈妈坐。

    李济林说:“隔壁屋里今年的年过不好。

    ” 李济运见弟弟有些幸灾乐祸,就说:“到底是一家人,不要看人家笑话。

    ” 李济林说:“我哪里看笑话,只是说说。

    ” 李济运问:“知道发哥回来过年了吗?” 四奶奶说:“听到车子响过,应该是回来了。

    听说旺坨还关着。

    ” 四爷说:“济运,你帮得着的,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