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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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那张脸。

    平缓的呼吸,宁静的神情,白皙的皮肤。

    无数个夜晚,他见过的,熟悉的脸。

    一切都回来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还有。

    痣。

    那颗痣。

    明明是和他一样的男人。

    为什么每每看到,他都这样心痒。

    米辛要的答案近在脑海。

    麦秋宇却因为这答案不得不降下车窗,让有些凉的风吹进来。他解开了衬衫扣子,任风吹拂。

    “到底是谁啊。”

    “少问。”

    十

    按打火机,嗒一声,一簇火苗窜出来。

    陈麟声垂眼望,眸子里映出两点光。

    他叼着未点的烟,走神一般,用手去捻火苗。只一下,火熄了,车里也骤然昏暗下来。

    他没有要下车的打算。

    前方几栋老式楼方围坐着,中间空出一个小小的院落。

    墙体剥落泛灰,有些地方还喷了涂鸦、泼了红漆。整齐排列的窗,像破落巨人身上遍布的眼睛,有些亮着,有些黯淡。

    旧住宅,居民鱼龙混杂,争执和凶案频发,灵异故事也编出了几十个版本。

    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住在这里。

    陈麟声曾经也住在这里,和阿爸阿妈一起。

    虽然阿爸做刑警,阿妈教钢琴,听起来看起来都体面,可他们家依旧只能挤在小小的两居室里,墙薄的像纸。

    每到下雨台风,厨房就会漏水,他们就不得不把所有的锅碗都摆出来接雨,然后蜷缩回微潮的床上,听着滴滴答答声睡去。

    等到台风过去,阳光出来,他随爸妈去楼顶晒床褥。家里的书本、枕头,甚至台历,都一样样铺开。

    把自己的拥有的一一清点,数着数着,小陈麟声的心就像气球一般,慢慢充满,轻飘飘地起飞。

    阿爸说过,家里最要紧的,是阿妈和麟声,然后就是阿妈的钢琴,最后才是阿爸。随着陈麟声长大,这个顺序也有所改变,在麟声与钢琴之间,又加上了几样东西。

    再后来,钢琴的位置渐渐靠后,像荒年里家中一只待宰的鹅,蒙着暗红色的布,再也没有掀开。

    它最终还是被变卖。被五花大绑拉走时,阿妈站在阶梯上,手指追上去按了最后一个音。

    也就是那一天,陈麟声和阿妈一起,坐车来到了舅父家。

    陈麟声知道阿妈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走。

    噩梦并不是噩梦,而是记忆的重复播放。

    他现在已经比阿妈高许多了,在梦里,他也会像阿妈一样,看到有人吊死的那扇窗。

    一个下午,有人在家中上吊自杀。

    楼下人头攒动,都想探个究竟。

    “哪一家啊?”

    “谁啊?”

    阿妈带陈麟声回家,挤进这场热闹里。可她一眼就远远地往到。

    那是自己家的窗。

    一时间,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掉在了地上,圣女果滚出去,一弹一弹,被来往看热闹的人踩扁,留下粘潮的尸体。

    警察已经来了,门却还没打开。

    他被阿妈安置在邻居阿婆手下,目睹阿妈自己走上了楼。

    他那时并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什么。他只记得,他忽然甩开阿婆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到家门口。围站的三两警察都回头看他,靠得最近的那个更是一下子抱上来,将他按在怀里。

    “小声,”那拥紧他的警察,是他父亲的同僚。

    他木木地推搡,却还是被抱在了怀中。

    挣扎着,他梗着脖子往家里望。

    他看到一个翻着四脚的塑料红板凳歪在一旁,水缸中的金鱼眼睛凸着,像两球随时可能会爆开的黑冻。

    它们无知而呆滞,甩着柔软薄韧的尾巴,在微绿的水中来回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