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功?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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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大堂上摆着六张云榻,每一张云榻上盘坐着一位道人,这六个道人全都梳着道髻,身披鹤氅,长须飘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稍微下面一些的地方还坐着一位官员。

    此人头戴长翅乌纱,身穿绛紫色官袍,腰系玉带,不是一品就是两品,绝对是朝中重臣。

     陈都护此刻只能在下首相陪。

     “这一次能守住北望城,将土蛮拖住整整半年之久,都护大人功不可没。

    回京之后,我必向圣上禀明此事,陛下肯定会论功行赏。

    ”钦差摇头晃脑地说道。

     “在下哪有什么功劳?全凭将士用心,上下一志,再加上圣上皇恩浩荡,朝廷气运昌盛,又有大人们运筹帷幄,最后凭着各位道长的大力,这才有此大捷。

    ”陈都护为官多年,早已经变得圆滑许多,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而是一个劲儿拍堂上众人的马屁。

     正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堂外何人喧哗?”钦差怒目而视。

     立刻有一个军士跑了出去,片刻后,他回到大厅,拱手禀道:“回大人,是军法处的人抓拿三个逃兵,被几个门派的掌门弟子所阻,因此发生争执。

    ” “岂有此理!”钦差猛地一拍桌案:“那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居然有人临阵脱逃!可恶、可恶!” 钦差的这番做派其实是替陈都护铺路。

    他也知道仗打完之后朝廷和各大门派难免会起争执,此刻他要先下手为强。

     他却没发现,旁边的陈都护额头上全都是汗珠。

     并不是陈都护下令让军法处抓人,他可以肯定,又是手底下的人得了安阳刘家的好处假公济私。

     陈都护心中暗骂。

    他并不介意给那几个人一些颜色看看,但是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发难,必须等各大门派的人和钦差大臣离开天宝州才能动手。

    反正整个天宝州都掌控在他们手里,根本没必要急于一时。

     现在他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秉公处置,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另外寻找机会收拾那几个人;一条是借钦差的力量快刀斩乱麻。

     陈都护还没做出决定,就听到身后有人禀报道:“那几个凶人不好对付,个个魔功精深。

    此仗我们折损四位真人,一半是折损在他们手里。

    ” “凶人?” “魔功?” “魔门弟子?” 堂中一阵冷哼之声。

     “什么凶人?岂能容他们目无法纪?来人——”钦差大声喝道。

     还没等他说完,云榻之上一个道人耳垂抖动几下,眉头微微皱起,紧接着轻声喝道:“慢。

    那几个凶人既然杀了两位真人,想必实力强横,不知道他们杀了几个蛮王?” “这就是可恨的地方。

    都护大人也看不过去,但是为了大局考虑,大人给了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他们也杀几个蛮王,没想到这些人贪生怕死就是不肯。

    ”身后那人立刻禀道。

     他的话音刚落,陈都护脸色顿时白了,连忙在一旁说道:“他们也杀了一个蛮王。

    ” 身后那人惊讶地看着都护大人,看到的却是怒视的目光,下一瞬间,那人满头大汗。

    因为他刚想起来,谎言能够骗过钦差、能够骗过朝廷中那些大佬,却骗不过此刻堂上这些修道之人,别说云榻上盘坐的那几位道君,就算四周站着的真君、真人,也一个个能掐会算。

     果然只是弹指间的工夫,堂上十几个人脸色微变,连云榻上端坐的那几位老道也一个个露出些许讶异。

     “一个蛮王?”刚才说话的那位道君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

     “四死一逃,次一等的土蛮死在他们手里不计其数,难得、难得。

    ”另外一个道君连连点头。

     陈都护的脸色越发难看。

    四死一逃指的不会是普通土蛮,十有八九是蛮王,以那几个凶人的实力确实可能做得到。

     “我并不知道此事。

    ”陈都护现在只想撇清。

     “说来也巧。

    我师兄座下的一个弟子适逢其会,见证那三个人力敌蛮王的壮举,依他说来,那三个人有两个是大门派弟子,其中一个更不得了,曾经去九曜看过石碑,居然让此子练出几分真意。

    ”那位道君捻指微笑,一脸赞许的模样。

     另外五张云榻上的道君又露出一丝讶异之色,他们的手不由自主拢在袖子里面掐算起来,片刻之后,一个个都默然点头。

     底下那些真君、真人也一个个开始掐算,可惜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算了半天,也只是一片茫然,只有少数几个人面露惊容。

     九曜真意太过宏大,已经涉及到大道玄机,所以他们算不出什么东西,只有那几个精于此道的人算出此事非虚。

     堂上一阵沉默,钦差和陈都护顿时感觉不妙。

     钦差不是傻子,他现在已经明白这件事另有蹊跷,弄得不好,是各大门派布的局,此刻他们已经一脚踩进去,想抽身都做不到。

     这时,突然外面有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报!外面有数千人马来投,说是戊城守军。

    ” 这原本是好消息,但是在陈都护听来却十分刺耳。

    此刻主城里也才一万三千名守军,他刚才拼命形容自己如何英勇无畏、如何身先士卒,总算保下这些士兵,现在小小的戊城居然有数千名守军活了下来,这岂不是彰显他的无能? 陈都护正想阻止,就看到一位白发长眉的道君将手一指,大堂中央立刻显出一片影像,只见数千名兵卒正被一群修士保护着朝这边而来。

     “那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老卒?而且剩下的人个个伤残,戊城守得这么惨烈吗?还是拨给兵马的时候故意拨去一批老弱残兵?”刚才那位道君问道,话语之中已经带着一丝寒意。

     “末将并不知情。

    这乃是末将驭下不严,军中有人得了别家好处,所以故意陷害,真正可恨可恼。

    ”那位都护大人狠狠朝着身后那人瞪了一眼。

     “得了别家好处……是哪一家?”一位比较年轻的道君追问道。

     陈都护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知情者,所以身子一转,朝着背后那人一指,喝道:“你说。

    ” 那人也滑头,当然不想担这个责任,立刻跪下回道:“小人也不知情,只是军中多有传闻,那几个人凶悍跋扈,杀真人如同杀鸡鸭猪狗,两位真人死于他们之手,还有两位真人受过他们的逼迫,所以鼓动在下出头。

    在下一时不查,以至于上了大当,在下回去一定会查明此事……” 话还没说完,陈都护手一挥喝道:“你不用查了。

    来人,给我把他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