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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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的? 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去聆听今人演奏的《广陵散》。

    在我心中,《广陵散》到嵇康手上就结束了,就像阮籍和孙登在山谷里的玄妙长啸,都是遥远的绝响,我们追不回来了。

     然而,为什么这个时代、这批人物、这些绝响,老是让我们割舍不下?我想,这些在生命的边界线上艰难跋涉的人物,似乎为整部中国文化史做了某种悲剧性的人格奠基。

    他们追慕宁静而浑身焦灼,他们力求圆通而处处分裂,他们以昂贵的生命代价第一次标志出一种自觉的文化人格。

    在他们的血统系列上,未必有直接的传代者,但中国的审美文化从他们的精神酷刑中开始屹然自立。

     在嵇康、阮籍去世之后的百年间,书法家王羲之、画家顾恺之、诗人陶渊明相继出现;二百年后,文论家刘勰、钟嵘也相继诞生;如果把视野拓宽一点儿,这期间,化学家葛洪、天文学家兼数学家祖冲之、地理学家郦道元等大科学家也一一涌现。

    这些人在各自的领域几乎都称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巨匠。

    魏晋名士们的焦灼挣扎,开拓了中国知识分子自在而又自为的一方心灵秘土,文明的成果就是从这方心灵秘土中蓬勃地生长出来的,以后各个门类的千年传代也都与此有关。

    但是,当文明的成果逐代繁衍之后,当年精神开拓者们的奇异形象却难以复见。

    嵇康、阮籍他们在后代眼中越来越显得陌生和乖戾,陌生得像非人,乖戾得像神怪。

     有过他们,是中国文化的幸运;失落他们,是中国文化的遗憾。

     我想,时至今日,我们勉强能对他们说的亲近话只有一句当代熟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 唐诗几男子 一 生为中国人,一辈子要承受数不尽的苦恼、愤怒和无聊。

    但是,有几个因素使我不忍离开,甚至愿意下辈子还投生中国。

     其中一个,就是唐诗。

     这种说法可能得不到太多认同。

    不少朋友会说:“到了国外仍然可以读唐诗啊,而且,别的国家也有很多好诗!” 因此,我必须对这件事情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