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入局

关灯
凌晨一点,整栋别墅剩陈安的房间没关灯。

     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一本账册和几份刚从湾仔带回来的文件,右手肌肉还有点酸痛,但写字已经不成问题。

     这不是第一次他碰接触账本,但这一次和以前不同。

     几天前,阿光递给他一本账本,说:“别带走,现场看。

    ” 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并不是普通货品,也没有走私电子表或香烟的字样。

    全是编号、简写、重量与进出数字。

     “这是什么?”他问。

     阿光没看他,只回了句:“六记的活,别问,记清楚。

    ” 六记全名叫陈永禄,是社团管总账的白纸扇。

     早年打架掉了颗门牙,说话漏风,但是算账从不出错,几年前的流水他闭着眼都能说清楚。

     记账本上还夹着一张纸条,是六记亲手写的,短短几行字,写得很客气: “此为湾仔二区‘附档账本’,请安仔先核对应收应付与本季度货物流动数据是否一致,方便后续交接。

    ” 所谓“附档”,不挂名、不对外、不备案。

     他没再追问。

    他从不多问,只管做事。

     账册他照抄下来,回去画了图表、列了汇总,再凭印象将每一个编号和其进出频率做了交叉比对。

    那种看似杂乱、实则深藏规律的流转表,在他眼里是某种可解的密码。

     第三天交出去时,阿光看了他一眼:“不错。

    ” 从那以后,送到他手上的文书活变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安几乎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他也不是没脑子。

     账目处理到第二周,他就看明白了:这一类编号,利润惊人,动辄几倍起算,而且来货急、去得快,和常规贸易节奏完全不同。

     这些密密列着编号和流向,只用一个单词代称——“flower”。

     起初他只是机械地做账,但做着做着,那些数字渐渐变得有了意义。

     那晚他抬起头,脑子里第一次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这种东西,这么暴利。

     一克顶十克,一袋抵一月,有时一批货少到放进一支烟盒里,值的钱却能买半套铜锣湾的楼。

     这不是陈安第一次接触到“flower”。

     他小时候就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

     城寨里从不缺这种东西,进货的、贩的、用的、烂在楼梯间的,全都有。

     以前楼道里常有人睡在废弃沙发上,一动不动,嘴角冒着白沫。

    有一次他凌晨去倒垃圾,看见有个女人脸朝下趴着,一手还揪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临死前特别痛苦。

     再靠近一点,他认出那是常在诊所门口晃的翠姐。

     几年前他说过,他不碰这些。

     那时他不过八岁,陈娟神志不清地坐在铁床上翻抽屉,妄图找到那个不存在的小纸包。

     陈安站在门边,冷冷看着那场可悲的挣扎,心里泛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

     他甚至开口说了句:“我长大了也不会碰这些。

    ” 现在他确实没碰。

     每一步都干净、安静、没有血腥,甚至可以说得体体面面。

     他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一只看似温和、实际上最关键的手——产地、接货点、中转仓、清洗账目,再从某个深夜的后巷流到街头,落在那些人身上。

     曾经有一晚,他搭阿光的车去元朗的仓口。

     仓门大开,几个赤膊工人正在搬货。

    货卸得极快,车再开走时,他看见路边坐着两个瘦得脱相的男人,衣领塌着,眼神发直。

     让陈安想到城寨里那些人。

     他们都是“买家”,用一生换一口高的可怜虫。

     而现在,他是站在“卖家”的一侧。

     那两个坐在马路边的瘾君子,头也不抬地冲卸货的方向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