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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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斐不知为何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隔着桌子,他刻意的把自己整个人都隐在灯火阴影处,苏锦言并没有发现他的左手一直按住右腕,此刻额角滚落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是……我对不起你。”

    控制不住颤抖了的语声到底泄出实情,苏锦言心中一惊,微微探身,终于看清了那脸上强忍痛楚的表情。

    “你怎么了?”他一瞬失色,扶着桌角一下撑起了身。

    莫斐倒退数步。剧烈痛楚渐被一种蚀骨的麻木所取代,不仅胳膊,他的整右半边身子都已僵硬,依靠着书案才能不让自己摔倒。

    “没什么。”压低的声音依旧掩不住痛到极处的嘶哑。

    “痛成这样还说没什么?”

    苏锦言语声微颤。他仍十分虚弱,双足根本无力,却竟倾了身子,似要向前迈步。

    “别过来!”

    看那身子立足不稳就要倾倒,莫斐无力阻止,低声吼了出来。

    “这也是我欠你的!”冷汗顺着英挺脸颊涔涔滚落,浓眉紧蹙,他的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紫眉丹的残毒夜夜发作,是我应得的惩罚。你别过来……放心,并不致命,云冕说过,即便找不到解药,三五年后也会自愈。”

    因剧痛而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人的目光中除了惊诧不忍之外,可还有些其他什么?

    莫斐忍不住向前靠近一步,想要把那脸上表情看得清楚一些。

    苏锦言颤着身子撑桌而立,指尖发抖,眼眶微红,想要说什么却抖着双唇无法开口。

    莫斐合了合眼。他没有看错,是么?他在担心?他仍在乎?即便,只是因为心软。

    “锦言,这几年你有多痛我无从知晓。我也明白,现在所受的这些根本不能还清你受的苦。”

    莫斐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似乎都牵动伤口,吃力无比。

    “请你告诉我,还要做什么才能补偿?”

    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怎会不知,心软温柔如他,定会不忍和不舍。

    为了救命之恩,他没有走。

    那么现在,是否就更不会离开?

    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般卑鄙,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得谅解和怜悯。

    但除此外,他还有什么方式,什么资本,什么理由,把人留下?

    锦言……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

    良久,那颤着双唇的人没有说话。也许只是片刻而已,等待审判的人却已度日如年。

    “侯爷……莫斐,”他终于开口,唤出他的名字,又一次垂眸,声音低微,“够了,你不需要再补偿我什么。”

    “你我已两不相欠了,这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不记得了吗?”

    今生来世,两不相欠。

    这是他自己说的话,自己的承诺。

    那时他垂危濒死,却原来是听见了的。

    听见了,也记住了,所以,才肯喝下他的药血,才肯活下来。

    活下来,与他斩断夫妻之份,来生不再相见。

    果然……如此。

    心口遽烈一紧,而后一冷。

    “莫斐!”

    苏锦言惊呼,眼见几步外的男子俯身喷出一口鲜血,陡然栽倒在地。他再也顾不上所有,蹒跚扑去。

    “侯爷!”

    “大公子!”

    屋外众人听见里面异状,惊骇之下急急赶到。

    却见苏锦言匍匐于地,一把将昏迷中的人拥入怀中,泪水极快的滑落。

    “莫斐!”他摇动怀里的人,“你醒一醒!你别吓我!”泪如雨下,那从来都云淡风轻,面对任何变故打击都从容淡静的人嘶声低吼,“你什么都不欠我!什么都不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残毒并不致命,只是发作起来剧痛异常。侯爷一直用内力压制减轻痛楚,方才急痛攻心之下,内力反噬导致呕血昏迷。大公子切勿忧心,卑职保证,施针之后侯爷便会无恙。”

    朦胧中,听见床畔有人低语。那“大公子”三个字令人安心。

    所以……他没有走,还在他的身边。

    莫斐残余的意识终究抵不住汹涌席卷的浓烈昏沉,又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