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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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声不响,安静地凝望着湖边那棵孤零零的柿子树,回忆汹涌地在脑海中奔流,尽是他无处诉说的开头和断章。

    近些年他已经很少想起和梦到阿勒了。

    许是因为这半个月停了药,模糊的记忆才开始不受控制地反扑。

    往年这个时候,草原上的柿子也该熟了,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给他摘一些。

    “铛铛”

    教堂的大钟再次敲响,惊飞一群窝在屋顶的白鸽,带出秋风阵阵,掠过柿子树的枝芽,掠过沈月岛的长发,掠过绿油油的草坪,来到霍深指尖。

    他站在二楼窗口,看向沈月岛的方向,手中拿着他喝过的杜松子酒。

    仰头一饮而尽后,霍深关上窗户,拉上窗帘,锁好门,最后走向浴室。

    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散落一地。

    终年不见天日的右臂上,露出一块向内凹陷的萎缩的“坑”。

    他站在镜子前,摘下眼睛里的精密虹膜塑片,乌黑色陡然褪去,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镜中刻在眉骨上的旧疤。

    作者有话说:

    霍深:听说我死了?

    小岛:那、那……谁让你不告诉我的!

    霍深:你伤我伤得那样深,我还没有罚过你,凭什么告诉你?

    第5章最后一场烟火

    下午被沈月岛睡了过去。

    准确地说是又昏迷了。

    医生交代他切忌劳累,他就很少让自己费脑子去想一些事。

    他是个惜命的人,因为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他了,而是他的小队长用手臂上的肉换来的。

    他对阿勒留下的东西都很珍惜,天珠手串,还有他自己。

    某些层面讲,他本就是阿勒的遗物之一。

    阿勒是在来曼约顿的路上遇害的。

    他看到了新闻,知道沈月岛受了欺辱,想要不顾一切地将他的小伽伽带回去,可直到最后也没能把他带走。

    阿勒刚去世时沈月岛疯过一阵,醒过来后就变得很惜命。

    他怕死,更怕到死都没有回到草原,没有帮阿勒盖好那座房子,让他只能像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一样,永远飘荡在贺兰山上。

    一旦想起有关贝尔蒙特的往事,脑子就会不受控制,思绪如同奔流的河水扯着他向前,没一会儿沈月岛就在湖边昏了过去。

    还好轮椅固定得稳,霍深又来得及时,看到他的头垂下去就赶来了,把他抱回卧室。

    一直到晚饭沈月岛也没醒,薄薄一小条躺在床上仿佛没了呼吸。

    霍深坐在床边处理文件,等他睡沉后拿出药箱,给他的十指换药。

    指甲掀开后血就很难止住,药粉被沁得很湿,沾在纱布上,每次撕开都钻心得疼。

    他给沈月岛换药时很小心,都是趁人睡熟才动手,边轻轻吹气边小心地将纱布揭开。

    睡梦中的人会疼得皱起眉,偶尔哼哼两声,委屈地撇撇嘴,但怎么都醒不过来。

    霍深看着他那副和年少时相差无几的撒娇模样,总是会陷入短暂的恍惚。

    狠下心来想让他疼一点,可也只是想想,到底是下不了手。

    等十根手指都换完,汗水已经将他的衬衫浸湿,他又冲了个澡才躺到沈月岛旁边。

    天色暗了,月亮顺着曼约顿的夜空爬上来,悬挂在圣约克教堂的尖顶上。

    透过卧室的落地大窗,能看到月亮完整的航线。

    柔得像纱一般的月光里,霍深让沈月岛枕着自己的臂弯,轻轻拨弄他脸边的长发。

    分开这七年,他想沈月岛了总是会看月亮。

    因为他的马跑不过城市里的车,他的背担不起曼约顿吃人的漩涡,他的爱无法附在沈月岛的长发上陪伴他去往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的角落。

    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和他的小岛倚在窗前凝望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月亮读得懂相思之人的所有语言。

    “嗯……”

    怀里的人哼叫着扭过头,用脸蹭他的手臂,想要翻身。

    霍深把他摆成侧躺的姿势,刚一转过来毛茸茸的脑袋就枕到了自己胸膛上。

    这是沈月岛年少时最喜欢的睡觉姿势。

    “队长……阿勒……”

    他捏着霍深的衣角,模糊不清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