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少年心事九秋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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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聊过似的,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沈瑄听他言语,虽然少年率真,却是博闻广识,见解不凡。

    只觉十分投契,便也海阔天空地与他讲起来。

    一顿饭没吃完,已成倾盖之交。

    沈瑄自幼避居荒岛,只与妹妹做伴。

    后来相与了妹夫陈秀才,但两相往来倒多是为了璎璎,谈不上多少结交的话,乐秀宁和离儿又是女子,不能亵近。

    所以他平生并无一个知己朋友。

    然而这个钱丹初次见面,就对他如此披肝沥胆,沈瑄极感动。

    也总是少年人心热,两人一直讲到了三更半夜,平生遭际见识,无不倾囊而出。

    尤嫌不足,夜里同榻而眠,仍是嘀嘀咕咕说不完。

     第二日,钱丹还要挽留沈瑄,沈瑄也自犹豫。

    徐栊却上前道:“公子,还是先让沈先生回去吧,公子改日再找他也不迟。

    ” 钱丹问:“为什么?” 徐栊道:“公子,我们这次住在这里,也只是无可奈何应急之策。

    夫人并不知道。

    这地方本来从不放人来的。

    公子伤既然好了,我们也速速离开为是。

    ” 钱丹叹道:“你说的是。

    那么,今日只好送沈大哥走了。

    ”又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沈瑄,道:“大哥我送你上船吧。

    过几日我就去葫芦湾找你。

    ” 小船上装了满满一箱笼东西。

    沈瑄正要推辞,钱丹道:“沈大哥,这一箱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只是给令妹的新婚贺仪。

    昨日之事,小弟也惭愧得紧。

    若说大哥的救命之情,那真是无以为报啦。

    钱塘府那些庸医一无见识,出一回诊还要十两银子。

    以大哥的神奇医术,千金诊资亦不为过,可惜小弟又出不起。

    ” 沈瑄道:“贤弟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

    ” 钱丹道:“哪有啊!大哥的医术这样高,天底下只怕也没有治不了的病啦!” 这一句话却触动了沈瑄的心事,他沉默一会儿道:“你不知道,现下就有一个病人,我想尽了办法也治不了她。

    ”钱丹有些诧异,沈瑄就把离儿的事告诉了她。

     钱丹也不免动容,道:“此毒如此罕见古怪,也难怪……”旋即又说,“想不到风光旖旎的富春江,竟长着如此可怕的毒草。

    只怕草丛四周的鱼虾,也要一个个毒昏过去。

    ” 沈瑄默默不语,解缆而去。

    钱丹兀自立在岸上望着。

     船近葫芦湾,沈瑄念起离儿的病,神思黯然。

    又想到钱丹,说什么“孟婆柳周围鱼虾也要毒昏过去”。

    想着想着,忽觉不对。

    他几番下水去采孟婆柳,也没有发现那里真的鱼虾绝迹。

    相反,草丛中倒生着一种红色小蛇,每每须得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

     沈瑄心中忽然一亮:这些小蛇非但不怕孟婆柳,反而栖居其中,难道体内正含有克制孟婆柳之物吗?倘若如此,将小蛇炼成药,或许正好能解孟婆柳之毒。

     原来万物生生相息,亦生生相克。

    再可畏的毒虫恶草,也总有东西能降服了它,而这个东西,往往就与它十分接近。

    沈瑄不禁深深懊恼,读了这些年医书,竟连这个基本道理也忘了。

    既然一念至此,便再也按捺不住,只盼着船儿快快到家。

    好不容易船到葫芦湾,撑进芦苇荡,唤船家停下来。

     孟婆柳就生在这附近,沈瑄既是等不及,便脱下长衣潜入水底。

    他从小就在洞庭湖上戏水,后来迁居富春江畔,又日日与波涛相伴,水性极好。

    不一会儿,就捞起了几十条红色小蛇装在袋子里,心里十分高兴,想到一回家,就可以为离儿配药了。

     船尚未停稳,乐秀宁就迎了出来,笑道:“师弟此去,没出什么事吧?” 沈瑄道:“也没有什么事。

    ”却没看见离儿,不禁问道,“离儿在哪里?” “离儿么?”乐秀宁脸一红,答道,“她昨日被人接走了。

    ” “走了?”沈瑄万万没有料到,一时竟回不过神来,呆立在那里。

     乐秀宁见状,徐徐道:“本该等你回来商议再定。

    只是昨日的情形……原是我的不是,不该让她这就走了。

    ” 沈瑄茫然道:“昨日怎样?” 乐秀宁道:“你先进屋来,待我慢慢说与你听。

    ” 原来,昨日乐秀宁与离儿把璎璎送到青石镇后回来,便看见芦苇荡外停着一只船,船上罩着厚厚的青篷,看不清舱里的情形。

    她们的小船划过时,船舱中忽然走出一个青年公子,唤道:“二位姑娘请留步。

    ”乐秀宁回头一看,却认得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一个人物。

     沈瑄问道:“是谁?” 乐秀宁道:“便是九殿下钱世骏。

    ” 沈瑄惊疑道:“他?” 其时吴越国主是已故文穆王钱元瓘的第六子钱佐,但民间的议论里,却对钱佐颇不以为然。

    文穆王故去时并未立储,几个王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