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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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怀疑,南宫韵是当时最当得起这个品评的人。

    出生世家,文采风流,年未弱冠,归云剑却已练到了江湖一流的地步,的确是武林中难得的人才。

     南宫韵虽出身高贵,为人却温宛和蔼,时常行走江湖,为武林中人排忧解难,一改南宫世家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印象,一时声誉鹊起。

     当时,几乎每个少女都做过一个梦,自己能在深山秀谷中邂逅九公子,被他援手于危难之中,从此相识相知,演出一段传奇。

     甚至有一些迷恋九公子的少女,暗中结成组织,准备离家出走,去江湖中追随九公子足迹。

    她们甚至还发动了一次口舌之战,要将兰台谱的排名改一改,将九公子推上第一的宝座。

     然而争议良久,九公子依然排在榜眼之位。

     因为第一是魔刀堂少堂主,孟天成。

     如果说九公子尚经常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话,孟天成则离群索居,神秘没测。

    魔刀堂与南宫世家乃是宿仇,百年来争斗不休。

    南宫韵与孟天成一正一邪,又恰恰都是两家翘楚,自然成了少女们闺中最好话题。

     只是三年前,南宫世家与魔刀堂决一死战,南宫世家损失惨重,几位长老尽皆战死,而魔刀堂则满门被灭,从此销声匿迹。

    传说孟天成也在决战中坠落山崖,引得少女们好一阵叹惋落泪。

     自此,兰台谱虽未改写,但南宫韵却已成为无冕之王。

     神魔洞前月光明灭不定,蓝彩衣只觉心中暗暗发苦。

     她当然听说过南宫韵的名字。

    且不说他的容貌是否有传说中那般清绝天下,单是他手中的归云剑,自己就一分胜算都没有。

     这时,南宫韵却笑了:“南宫韵绝非恃强凌弱之辈。

    蓝姑娘既然先到一步,若执意要入洞去见此生未了蛊,在下绝不阻拦。

    ” 蓝彩衣一怔,似乎没想到南宫韵竟如此大度,放她先行入洞。

    须知七禅蛊只会选定一个主人,若先认可了蓝彩衣,就算南宫韵是神仙化人,也是再无办法了。

     但随即,她从这大度中读出了轻蔑。

     她注视着软轿中的人影,冷冷道:“你如此自信,是笃定我不可能成功了?” 南宫韵微笑不语,似是默认。

     蓝彩衣扶着吉娜的肩头,勉强站直了身子,伤口的疼痛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气:“我受了整整十年的折磨,才等来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百蛊门虽非高门大派,却也不曾怕了别人。

    ” 她秀眉微颦,轻轻咬住嘴唇。

    那一点点委屈与坚强,反而使她木石般的美貌变得生动起来,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

     南宫韵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又何苦执着,白白舍弃生命呢?”夜风轻轻吹起轿帘,他已从软轿中走出。

     万千金蚕蛊身上突然发出夺目的彩光,仿佛它们也禁不住齐声赞叹。

    无数彩光在一瞬间凝结为朵朵秋云,轻轻环绕在他周围。

     但这些光芒再明亮、再美丽,却也掩盖不了他本身。

     他青玉色的衣衫上,淡淡描绣着云纹。

    让他整个人都宛如笼罩在美玉一般柔和的光晕下,看去是那么的高远清华。

    蓝彩衣聚精会神想要看清他的容貌,却始终不能,片刻之间,她竟起了一种错觉——她甚至不能确定眼前之人是否还在世上! 只有那淡淡的笑容,让他整个人又变的如此温暖,似可触摸,仿佛他本是天上之人,只因这一笑,又回到了人间。

     蓝彩衣却觉自己心中的热情在一点点变冷,最后凝为寒冰。

     玉山在侧,顿觉自惭形秽。

    这种感觉真切的袭来,一点点将她的心侵袭为死灰。

     她在心中默默对比着彼此的容颜,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只知道自己的确是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七年痛苦换来的刹那之美,最终还是不敌他的一个笑容? 难道自己真的与七禅蛊无缘么? 蓝彩衣脸上的惊愕、失望渐渐转变为苦涩。

     吉娜本来为南宫韵的容貌所摄,正看得目瞪口呆,却感到蓝彩衣的手渐渐变得冰凉,不由担心地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目光落在蓝彩衣脸上,却不由大惊失色。

    她的脸并没有改变,但美丽眸子中却泛出一片死灰的色泽。

     她的目光看上去竟和垂死的阿婆一样苍老。

     吉娜只觉一阵噩寒从心底深处升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姐姐,不要……” 就在这时,蓝彩衣眼中掠过一丝绝诀,两条彩色丝带突地从她袖中激射而出,将她整个身子托起,向神魔洞中飞去。

     “不要!”吉娜失声惊呼,正要去抓住她,一阵却被一股强大的反挫之力弹开了。

     吉娜连忙爬起来,却只看到蓝彩衣最后的眼神。

     她投身神魔洞,并不是想要获得此生未了蛊的认可。

    而是一切希望破灭之后,她只有用毁灭,来表达对自己的最后一点尊重。

     她宁愿在最美的时刻,葬身七禅蛊身前,也不愿在病痛与丑陋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如果我不能得到你,那请让我再看你一眼。

     然后,沉醉在你给予的死亡中,无怨无悔。

     吉娜怔怔的跪在冰冷的青石上,蓝彩衣最后的身影如惊鸿一瞥,却是如此动人。

     然后,一声巨大的兽啸直干云霄。

     天地动摇,四周山石滚滚落下,吉娜几乎立身不住。

     一阵嗡嗡振翅之声大作,伴随着蓝彩衣凄厉的长笑,但瞬间,她的笑声就已淹没在骨肉破碎的裂响中了。

     一切又重归寂静。

     吉娜又惊又悲,眼圈立刻红了起来。

    身后那老乞丐轻轻摇头道:“可惜。

    ” 南宫韵脸上又浮起那优雅的笑意,拱手对老乞丐道:“老先生,现在轮到我去取蛊了。

    ” “你也不必。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声音低沉动听,却带着莫名的森寒,连谷中的夜风也不禁为之瑟缩。

     南宫韵也不由微微变色:“谁?” “我。

    ”一个黑色人影在月色中渐渐清晰。

     “孟天成?”南宫韵温婉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你还没死?” 那人缓缓向洞口走来,一字字道:“二百八十条人命,还没找你们南宫家讨回来,我又怎么会死?”夜风如鬼啸般响起,大片墨云宛如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羽翼,捧侍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脚步,徐徐向神魔洞压下。

     南宫韵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中了我的归云剑,绝不可能活这么久的。

    ” 孟天成冷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堂堂南宫世家的公子,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少侠,竟会在剑上下毒!” 南宫韵想要反驳,却一时无语。

    看着他步步逼来,不禁又想起了月光下他那弯血红的魔刀,和赤红的双瞳,心中不禁一寒,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沉下心来,道:“你……你也来取七禅蛊?” 孟天成在他面前三尺处止步,森然笑道:“还有人比我更配来见此生未了蛊么?” 他长身站在南宫韵面前,黑衣宛如羽翼一般在山风中翻飞。

     这一刻,借着微薄的月光,吉娜看清了他的脸。

     这张脸极为清俊,惊若天人,却又偏偏带着浓厚的邪气。

     如果说南宫韵宛如美玉一般温婉动人,那他就是一团暗狱之火,在仇恨中燃烧出夺目的光华。

     这光华带着邪恶、妖异,却是如此耀眼,将南宫韵的精心维持的风仪一点点侵蚀、焚灭。

     无边杀气,从孟天成身上透出,沉沉压在整个神魔洞口。

    南宫韵心中一惊,短短三年时间,他的武功竟进步了这么多。

     孟天成冷笑,又向前踏了一步。

    南宫韵为他的气势所迫,几乎要向后退去。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紧紧握住了归云剑。

     他知道,这个时候后退哪怕小小一步,他就彻底失败了。

    自己的梦想,父辈的期望,南宫世家的百年荣耀都会在这一退中彻底化为泡影。

     所以,他只能克制胸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站得很直。

     虽然在吉娜看来,他依然玉树临风,风姿清绝,但一旁的老乞丐却已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道夺目的红光如闪电般划破夜空。

     南宫韵的归云剑刚刚出鞘,却感到咽喉处宛如被风吹过,微微有些发寒。

    然后,他看到孟天成那双被仇恨点得赤红的眸子。

     “你的债,总是要还的。

    ” 砰的一声轻响,大蓬鲜血喷溅而出。

     吉娜一声尖叫,南宫韵的眼睛陡然张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对手。

     然后,缓缓倒下。

     鲜血如飞花落叶,洋洋洒洒,但孟天成没有躲闪,而是在血雨中,徐徐张开衣袖,尽情享受着仇人鲜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