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意速行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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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阇见无人接口,也不介意,又笑了几声,眼光在众僧脸上一一扫过,笑道:“诸位师兄可知,何以适才龙树师兄有意以典籍相诱,劝各位师兄改奉大金正朔,老衲却要抢在头里点穿,教龙树师兄说不下去?”眼见众僧仍是冷冷的不加理会,当下自己道:“那是因为,老衲从来便不信诸位师兄会为了几本典籍而改变心意。

    即以老衲自己而言,何尝不是嗜佛成癖?但只是为了避施恩图报之嫌,便坚拒宗弼元帅以《唯识论》相赠之举。

    宗弼元帅妄图以区区几本经书为饵,引诱诸位师兄倒戈,那是他不明白诸位师兄的高风亮节;龙树师兄会当真帮宗弼元帅游说,那是他天性执著,耽佛之心既炽,便丝毫没有虑及其中利害。

    ” 天海道:“如此说来,法阇师兄是不赞同龙树师兄了?”法阇笑道:“不错。

    ”龙树又惊又怒,急道:“法阇师兄你……”法阇微一扬手,笑道:“龙树师兄莫急,待我慢慢向你分说。

    你天性执著,性子也略嫌偏狭,但一向持戒精严,无论在佛门还是武林,口碑都甚佳。

    老衲固然信得过你,在座的各位师兄也没一人不知道你的为人。

    若说你是贪图富贵权势而投靠金人,那是谁也不会信的。

    ”众僧不约而同,齐宣佛号:“阿弥陀佛。

    ”止观首先点头道:“不错,龙树师兄绝非贪图富贵权势之人。

    ” 法阇向止观一笑,又道:“龙树师兄肯为宗弼元帅所用,一片苦心,纯是为了要让那些流落北国的佛门经论重见天日,是以宁可自身背上骂名,那正是堪比地藏王菩萨身入地狱的大愿力。

    只是此事其实大违龙树师兄本意,在师兄心中,始终颇以此行为耻。

    是也不是?”龙树低下头去,面有惭色。

    众僧听法阇说得有理,不仅将对龙树的不满消去了大半。

    止观念佛道:“阿弥陀佛,老衲适才未能体察龙树师兄本心,言辞中颇有冒犯,实在惭愧。

    ” 法阇又道:“龙树师兄自己都引以为耻之事,又怎能说动旁人去做?老衲点破龙树师兄说词,正是为此了。

    若是龙树师兄存着欺瞒引诱之心,说动了诸位师兄,迎回了那批经典,虽有无量功德,却仍是不足与恶业相抵。

    只是我辈如来弟子,若是任凭典籍流落,难免也是心中不安。

    老衲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真如道:“法阇师兄之意,莫非是由我等出手,将那批经典从金人手中偷盗或是抢夺回来?”法阇微笑摇头,道:“窃盗乃是佛门五大戒之一,若是能出手盗劫,老衲又何必与各位师兄商议?老衲反复思索,要让那批经典顺利回归中土,唯一的法子,只有在座的各位一起投靠大金。

    ” 众僧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止观怫然道:“法阇师兄明明已然说过,不赞同龙树师兄,怎么说来说去,仍是要叛国投敌?”法阇正色道:“老衲不赞同龙树师兄的,乃是为了区区几本经典便投靠金人。

    但老衲力主投金,却不是为了这批经典,而是为了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众僧一起摇头,天海更是低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法阇微笑道:“大宋崇道辟佛,以至当今佛法衰微,我辈虽能凭武功自保,但天下佛子为恶政所逼,被迫还俗者不知凡几。

    止观师兄,闻说莆田少林下院的空木大师,为官军所害,此事可是有的么?”止观心中一凛,南少林主持空木即是明教摩诃梵王方七佛,钟相兵败之时为孔彦舟所害,此事南少林早已向嵩山本院通报。

    若是法阇只是以此事为据,意图游说,那倒不足为虑。

    但少林派当年与明教暗中联盟,那日方七佛公然率领少林僧侣杀入孔彦舟营寨,单凭这一条,便是公然谋反的大罪。

    此时嵩山尚在金人辖境,倒是无妨,将来若是大宋恢复了河南故地,只怕少林派立时便要大祸临头了。

    念及于此,饶是止观修为深湛,也不禁脸上肌肉抽搐。

     法阇见到止观脸上神色,又是一笑,道:“其实大金国宗弼元帅之意,也不是定要咱们佛门中人响应大金攻宋。

    只须约束门下弟子,不要和大金为难,便已足矣。

    据老衲所知,少林派本就有此意。

    五日前止观大师将普天下的少林弟子尽数召回嵩山,不正是不愿他们与那些山贼流寇同流合污么?”止观脸色微变,低声念了声“阿弥陀佛”,不敢接口。

     钟蕴秀一直默默在旁聆听,这时心中已是雪亮。

    自从靖康之变后,河南、河北、山东诸处均已沦于金人之手。

    然大宋立国二百年,从未出过一个暴君,深恩厚泽,播于天下。

    此时人心思宋,俱都愿为赵氏效死。

    前岁兀术南征,虽说兵败于黄天荡,但被迫渡江北归,真正原因却是北方草莽英雄、绿林豪杰纷纷揭竿起事,自后侵扰不已,以至金国大军粮道不通,补给艰难。

    而少林、丐帮两大派的弟子,更是出力良多。

    兀术请动法阇、龙树两位佛门高僧游说,明里是要天下佛门弟子归顺金朝,真正用意只是要安抚少林派这个心腹大患。

     她既想明此节,又见止观神色不定,竟似有所意动,心中不禁焦急。

    但她自知凭自己的武功声望,决计不能与法阇相比,若是贸然出言驳斥,只怕一开口就给赶出去了。

    无计可施之下,不由自主向秦渐辛望去,心中只是想:“有他在这里,他一定会有什么法子。

    ”但见秦渐辛低眉垂首,两颊微微内凹,脸色苍白,颇有病容,心中那份不安只有愈加强烈。

     法阇见止观低了头,不敢同自己目光相对,不禁脸显笑容,转身顾盼道:“少林止观师兄远见卓识,已有允意。

    不知各位师兄又意下如何?天海师兄,归元寺远在湖广,本就不曾与大金为敌。

    眼下金国气候已成,湖广江南并入大金只是迟早间事,不如早作决断的好。

    想必师兄也不愿慕虚名而处实祸罢?” 这句话中,已是饱含威胁之意了。

    天海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身后秦渐辛忽然低声道:“方丈,法阇禅师说得没错,咱们归元寺确实该早作决断了。

    ”天海隐忍已久,只是慑于法阇威望,不便发作,这时听秦渐辛也这么说,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微尘!你说什么来着!” 秦渐辛抛下手中纸笔,绕过天海,站到大殿之中,大声道:“方丈!咱们寺中会武之人本来不多,湖广眼下又没金人,便是有心和金人为难,也是力不从心啊。

    ”天海怒极,手掌一举,作势便要拍出。

    秦渐辛吓得向后连退,法阇忽然身形晃动,挡在秦渐辛和天海之间,微笑道:“天海师兄何必动气,此人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言犹未毕,忽然背心一麻,“身柱”、“陶道”、“至阳”三处穴道同时被点中,跟着一只手掌已按在了“大椎”穴上。

    法阇空自一身武功,竟然全无抵御之力。

     这一下实在是不折不扣地偷袭。

    本来法阇身具“韦陀天法印”神功,已是当世一流高手,只怕此时这大雄宝殿之中,以他武功为第一。

    但以常理而论,世上决无一人敢在高手如云的少林寺中贸然动手,更绝无一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偷袭。

    何况法阇号称“中土第一高僧”,在佛门中位望何等尊崇。

    他敢在十余名佛门高手面前献议降金,事先早已算定了众人决计不敢对他出手。

    秦渐辛一个青年僧人,又怎在他眼下?待得惊觉气流拂背,再要抵御,已是噬脐莫及。

     天海吃了一惊,叫道:“微尘,不得无礼!”秦渐辛懒洋洋的道:“方丈,咱们归元寺会武之人不多,弟子却算得一个;湖广眼下没金人,这里却有个现成的汉奸卖国贼,弟子既没法子和金人为难,也只好马马虎虎拿他将就。

    ”龙树怒道:“放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