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死生何足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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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空中那断剑荡开数尺,竟是不容云鹄道人抢到那剑。

    秦渐辛想起石洞中秘籍所言,青海派专精剑法,于拳法掌法不甚重视,心知方腊不容云鹄道人接剑,实是对青海派剑法心存忌殚之故。

    眼见云鹄道人虽已受伤,但空中连续六腿,仍是威势惊人,想来若容他一剑在手,更不知如何了得。

    心中暗暗为方腊担心,心道:“方教主现下武功虽远胜三年前,但这里十余人只怕人人都是高手,眼下为方教主积威所慑,一时手足无措。

    但教镇定下来,众人合围了,方教主只怕连逃命都不能了呢。

    ” 他虽有心相助方腊,然而明知凭自己的武功,连董玄容一人都未必能敌得过,若是出手,只怕反而送了自家性命。

    但想生平对自己亲善之人,眼下只怕仅方腊一人尚在人间,自己反正是不想活了,到得紧急关头,须当设法助方腊脱身,自己死在谁手里,都无所谓得很。

    当下俯身抓了一把细沙,握在左手中,凝神细观众人相斗,只待方腊稍露窘状,便即冲上。

     众人被方腊反客为主,突施奇袭,一时大乱。

    但人人都是大风大浪中过来的老江湖了,顷刻之间,便已定下神来。

    董玄容双掌连劈,势如斧斤,明知掌力不敌,却是定要迫得方腊与他对掌。

    方腊身形飘忽,避开两掌,却也激动怒气,眼见董玄容第三掌劈来,左足虚踏一步,也是一掌拍出,迎向董玄容掌力。

    两股掌力相交,发出轻微“必必剥剥”之声,董玄容已然向后踉踉跄跄退了数步,一交坐倒,吐出一口淤血来。

    方腊却也身子微晃,身形为之一顿。

    董玄容不惜身受重伤,争的就是他这片刻停顿,方腊才要再度展开身法游斗,众人拳掌兵刃已从四面八方攻到,将他身畔数尺封得泼水不进。

    方腊才叫得一声苦,章士衡的长剑已攻到他咽喉前尺许之地,只得挥袖拂开,反手又与另一人对了一掌。

     此时合围之势既成,战局登时大不相同。

    方腊在众人间不逾尺的掌风剑气中奋力趋避,往往十余招中才抽空还得一招。

    总算方腊威名太甚,兼之一上来先声夺人,众人对他心存忌殚,都留了两三分力自保,方腊这才得保一时无恙。

    秦渐辛凝神辨认众人家数,只见一人拳法凌厉诡异,似是崆峒派理路,另一人刀法刚猛无俦,显是出自南少林,其余尚识得有华山、青城、武夷等诸派路数,却尚有两人的武学家数在石洞秘本包罗之外。

    又见那云鹄道人已抢到断剑在手,剑法精微奇诡,虽是一柄断剑,却是威力无穷。

    原来此人的武功,竟是众人中数一数二的。

     再斗片刻,董玄容已调匀内息,与淳于华二人双双加入战团。

    如此一来,方腊更见紧迫。

    对方却尚有一人站在丈许开外掠阵,似是防方腊遁逃。

    秦渐辛暗暗焦急,脑中片刻间已想到十余种助方腊脱身的法子,但细细想来,却觉没有一种派得上用场。

    忽然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许多人怎会突然一起找上了方教主?” 眼见这十余人分属不同门派,以董玄容、章士衡推而论之,不是掌门,便是派中好手。

    其门派所在更是天南地北,忽然于一日之中聚于这小小的高阜县,实是蹊跷之极。

    董玄容一口咬定方腊戕害张天师,秦渐辛却曾亲眼见到张天师遗骸,不但显然并非为人所害,且逝世已然多年。

    秦渐辛虽对武林中事所知有限,却也心知各门各派尽遣本派精英,决计不会当真是为了替张天师复仇。

     他一时尚未想通,但鬼使神差,忽地朗声说道:“方教主,那本书我已藏好了。

    你脱身了再找我要罢。

    ”话音刚落,连董玄容在内,众人不约而同的一起撇下方腊,转身向秦渐辛扑来,将他围在垓心,但各人互相忌殚,谁也不敢抢先向秦渐辛出手。

    秦渐辛冷笑一声,心中登时雪亮,心道:“果然还是为了那本《河洛天书》,我早该想到了。

    ”一瞥之下,忽见掠阵那人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似没有听见一般。

     先前众人心思全在方腊身上,虽然都听见秦渐辛脚步声,却是谁也没有余裕向他看一眼。

    这时众人将他围住,董玄容登时认出,怒道:“秦渐辛,原来你果然是魔教的奸细。

    ”那边方腊忽见众人一起退开,倒吃了一惊。

    待得董玄容叫出秦渐辛名字,一怔之下,登时想起,当下淡淡的道:“董玄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董玄容一怔,这才想起适才听到《河洛天书》消息,一时兴奋,忘了方腊便在身边,竟脱口说出“魔教”二字。

    这两个字乃是明教中人大忌,方腊身为明教教主,决计不能与自己干休。

    他在十几年前,相助朝廷进剿明教总坛帮源洞,便和方腊结下不解之怨。

    其后闻说方腊竟尔未死,早已胆战心惊。

    这次人多势众,原不须惧怕方腊算旧账。

    但眼下人人都是目不稍瞬的盯着秦渐辛,方腊若是籍着“魔教”两个字来寻自己的晦气,只怕谁都不会出手相助自己。

    心中越想越怕,虽是放不下《河洛天书》之事,但到底是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紧些。

    眼见方腊向自己方向缓缓迈了一步,登时吓得心胆俱裂,大叫一声,转身便逃,虽在重伤之下,轻功倒似比平时犹强了几分。

     秦渐辛向方腊瞧了一眼,眼睛忽而眨了两下。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当此之际,眼光一对,便即有了默契。

    秦渐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中两指,按在胸口,拇指微翘,挑向北方。

    这个手势他纯是胡乱比划,连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众人看在眼里,登时起了疑心,淳于华年纪最轻,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是什么意思?”秦渐辛白了他一眼,哪里肯睬他,眼光却向方腊转去。

    方腊向他一笑,忽而向北疾驰,片刻间便即消失不见。

    秦渐辛心中暗笑,却佯作如释重负之状,长长吁了一口气。

    众人一呆之下,云鹄道人脑子最快,跟着展开轻功,向北追去。

    众人立时会意:“这小子刚才的手势,定是在告诉方腊那《河洛天书》的所在。

    ”人人心意相同,一起向北疾追,片刻之间,连那掠阵之人都已不见。

     秦渐辛眼见众人上当,不禁哈哈大笑。

    正自得意,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你笑什么?”秦渐辛一惊之下,正要回头,颈上一凉,已架上了一把长剑。

    秦渐辛听那声音,正是一字慧剑门的掌门章士衡,石洞秘本中一字慧剑门的剑理在心中一闪而过,随口道:“十几个人中,竟然只有章先生一个聪明人。

    你说可笑不可笑?” 章士衡哼了一声,出手如风,已点中秦渐辛背心“陶道穴”,跟着缓缓转到秦渐辛身前,回剑入鞘,双目炯炯向秦渐辛瞪视,说道:“为什么我是聪明人啊?你倒说说看。

    ”秦渐辛哈哈一笑,说道:“我那手势只方教主一人明白真正意思,其他人便是追去了,也得先打赢了方教主,才有机会去寻那书。

    章先生若是先向我问明了藏书所在,趁其他人和方教主打得正热闹的时候,却抢先去拿那本书,不是好过和众人拼得你死我活么?这么多人,只章先生一人想到此节,不是聪明人却是什么?”他暗暗运起“支离心法”,正在猛冲背心穴道,当下故意短话长说,以拖延时刻。

     章士衡干笑数声,说道:“你这小子倒也聪明,居然一下便猜到我的用意,那便不必我多费口舌,你自己说出来罢。

    ”秦渐辛微微一笑,说道:“我说出来不打紧,可有什么好处没有啊?”章士衡长剑二度出鞘,指在秦渐辛咽喉之上,说道:“你还想要什么好处?”秦渐辛白了他一眼,道:“现下只有方教主和我两个人知道那所在,你若有把握打赢方教主、打赢其他所有人,便不妨杀了我好了。

    反正我说出来之后,你多半还是会杀了我。

    ” 章士衡一怔,只得道:“你若老老实实说出来,我便饶你不死,这便是你的好处了。

    ”秦渐辛想要摇头,但穴道被点,动转不得,只脖子微微一动,说道:“我若将那所在告诉你知晓,便是你不杀我,方教主定然不会放过我。

    我反正是一死,又何必跟你说?若是真要我说,除非……”章士衡忙道:“除非怎样?”秦渐辛道:“除非你收我为徒,将我带在身边保护,让方教主伤不了我。

    我便跟你说。

    ”渐觉穴道松动,心中暗喜,脸上却毫不显露。

     章士衡心知若是一口答允,未免显得其意不诚,当下故意沉吟半晌,这才道:“本门择徒极严,向来不轻收弟子。

    念在你根骨甚佳,若是将那所在说出来,为本派立一大功,我便破例收你为徒。

    ”秦渐辛笑道:“我不上当。

    我现下说了,你定然又抵赖不肯收我了。

    除非你解开我穴道,让我先行了拜师之礼。

    师父问话,做徒儿的怎敢不老实回答?”说着故意转了转眼珠。

     章士衡见他眼珠转动,登时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