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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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又道:“与其在这里气愤,不如我们帮帮珠儿。

    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堕落下去。

    ” 公蛎道:“怎么帮?” 柳大道:“我觉得,首先就是这件事按下不提,只要不让杨鼓接近珠儿,我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时间久了,珠儿也会慢慢淡忘。

    第二个,帮珠儿找个正当的事情做,免得她……” 柳大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公蛎明白他的意思。

    珠儿若是长期这么混下去,谁知道会怎么样,或许真抵挡不住诱惑去做暗娼也说不定。

     公蛎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去找下珠儿。

    那丫头聪明得很,分得出好歹,我想不管她听不听,总是会考虑下的。

    ” 柳大道:“是是。

    可惜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 公蛎忙道:“我知道。

    ”说着将那日同胖头跟踪珠儿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柳大激动道:“这样就好。

    唉,这丫头小时候天天在酒馆里玩,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她如今这样子,我真心觉得难受。

    ” 正在商议,李婆婆来打酒,见两人脑袋抵着脑袋窃窃私语,笑道:“你们两个色鬼,又在编排哪位良家妇女?” 柳大笑道:“李婶果然最了解我们俩个的脾性。

    这不刚走过去一个美人儿,皮肤白的跟凝固的猪油一样。

    ” 公蛎笑道:“肤若凝脂!” 李婆婆也笑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哪像你,说出来的都粗俗不堪。

    ”三人都笑起来。

     李婆婆口风一转,凑近道:“那个谁,最近不来啦?” 公蛎装傻:“谁啊?” 李婆婆挤眉弄眼道:“小妖精啊。

    ” 公蛎有些反感,故意道:“毕掌柜认她做妹妹,正给她找事儿做呢,所以要她回去等着。

    ” 李婆婆半是妒忌半是疑惑,道:“有这等好事?这丫头真不知哪辈子烧高香了。

    ”瞬间连带着对公蛎和毕岸也不待见了,撇着嘴走了。

     柳大送走了李婆婆道:“龙兄弟真有给珠儿找事儿的打算?” 公蛎笑道:“我就这么一说。

    ” 柳大皱眉道:“这事儿我也盘算好久了,可是我这里是个酒馆,来的都是不三不四的醉汉,而且我和弟弟两人都是个单身汉,瓜田李下的,她来我这里不合适。

    否则我倒是宁愿收留她做个干女儿呢。

    ” 公蛎有些感动。

     柳大道:“不过我这里也正想招个人。

    弟弟身体不好,我也不忍心让他干重活。

    ” 公蛎这才留意了一眼。

    柳二看起来年纪不大,又聋又哑,还瘸着一条腿,身子趔趄扭曲,整日里木木呆呆的,只能在店里后台做些杂工。

    若是能招了珠儿来,倒是一桩美事。

     这些天下来,他同柳大越来越投缘。

    柳大既不像李婆婆之流刻薄恶俗,又不似毕岸阿隼等冷冷冰冰,高高在上,他随和大气,为人真挚。

    两人整日混在一起,吃吃喝喝,偶尔结伴去喝个花酒找个姑娘,或者就坐在酒馆里听那些酒客吹牛聊天,表情猥琐地评判下过往的女子,议论下谁家的婆娘长得漂亮,表达下对当前生活的不满,甚至探讨下苏媚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种感觉,带着一点点温馨和惬意,都是公蛎以前不曾有过的。

     公蛎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朋友——胖头是不同的,在公蛎心中,他只是自己的小跟班。

    朋友之间,自然不能有秘密。

    公蛎看看四周无人,忍不住悄声道:“我那个兄弟阿隼,可是个大人物,他是我们洛阳县的县尉大人。

    ” 柳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公蛎存心卖弄,自然得意,道:“想不到吧?别看他整日跟在毕掌柜屁股后面,其实威风着呢,手下一大帮子人,连上面的大老爷都给他一个面子呢。

    ”最后一句话,却是他自己想象的。

     柳大终于能说出话了,激动道:“真没想到,阿隼大人真是真人不露相哪!” 公蛎得意洋洋道:“我打算让阿隼帮忙,给珠儿找份正经事儿做。

    有县尉大人帮忙,谁还敢欺负她?” 柳大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神飘忽得象自己做了县尉。

     可惜晚上毕岸和阿隼又没回来。

     公蛎本想在毕岸面前表功,吹嘘下自己如何机灵如何善良,也想借机求下阿隼。

    不过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自己独自一人完成此事。

     整整一个晚上,公蛎都在构思,如何规劝珠儿却不伤到她,如何让她走出阴影尽快开始新生活,甚至连说哪句话时该用哪个表情,都仔细地想得妥妥的。

     公蛎第一次做事如此上心。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意思了许多,浑身都充满力量。

    可是,这件事明明和自己没任何关系,既不能满足口舌声色之欲,又不能带来名利,为何反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呢。

    连照个镜子,都觉得自己比以往英俊些。

     (五) 第二日吃过早饭,公蛎独自一人去珠儿的住处,可是珠儿却不在,公蛎有些沮丧,只好回来,把打了多遍的腹稿温习得滚瓜烂熟。

     幸亏下午时分公蛎看到喜欢珠儿的那个少年在街口晃悠,便叫胖头跟踪,想多了解下关于珠儿的情况。

    哪知胖头一去不返,直到晚上戌时末,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公蛎忙问:“怎么样?他是哪家的少爷?有什么新发现?” 胖头嗫嚅了半天,道:“跟丢了。

    ” 公蛎怒道:“那你还出去这么久?” 胖头委屈地道:“我迷路了。

    ”公蛎叹道:“瞧你那副蠢样儿!不跟着老大,你能做什么?!”胖头忙不迭地点头。

     公蛎顿时优越感暴增,临时决定,先去了解下珠儿的生活,再做打算。

    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胖头重新出了门。

     此时已经亥时一刻,闭门鼓即将敲响。

    胖头担心道:“马上宵禁,不要撞上官爷了。

    ” 公蛎满不在乎道:“要是宵禁之后都能撞上官爷,那些盗窃案是怎么发生的?”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公蛎觉得要是毕岸在场,定然会夸自己聪明。

    嘴里说着,脚步不停,循着上午走过的小巷子拐了进去。

     胖头恭维道:“多亏老大你来了,要我一个人,肯定又迷路了,这里真难找。

    ” 公蛎轻蔑道:“你也不想想老大我靠什么吃饭。

    ”说着在阴影中将分叉的舌头飞快一探。

    胖头并未看到,惊讶道:“难道你父辈是猎户?” 公蛎对他的迟钝十分不屑,但对他的各种恭维崇拜却十分受用。

     闭门鼓敲过,城内很快一片沉寂。

    两人趁着月光,来到了珠儿租住的仓库前,只见灯火微明,她果然在。

     空气重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公蛎觉得很奇怪。

     胖头小声道:“大半夜的,来一个单身女子的房间,似乎不太好。

    ” 公蛎低声骂道:“你傻啊,要明目张胆进去,我们还不如白天来。

    ”胖头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忽然紧张道:“里面还有一个人。

    ” 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公蛎也听到了,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小失望。

     声音很低,似乎在争吵,两人屏住呼吸可勉强听到。

    公蛎想了想,糊弄胖头道:“我要变个戏法,你可别大惊小怪的。

    我爬上去看,你给我放风,躲远些,别被人发现了。

    ”说着摇身一变恢复原形,顺着墙面爬上了天窗。

     当年两人一起在街头卖大力丸的时候,胖头亲眼见公蛎的脑袋能扭上三五圈而毫发无损,所以这个榆木疙瘩还真以为他在变戏法,毫不怀疑公蛎的身份,乖乖地去对面墙角处藏了起来。

     杨珠儿租住的这个地方,只是木料仓库的一角,用废旧木板隔出来,里面摆着一张小床、一个绣架还有一个简单的木台,剩下的位置就只够一人进出,木台、床铺上堆满了各种半成的绣品和衣料,显得十分拥挤。

     珠儿坐在绣架前,背部紧贴着墙壁,冷冷的眼神中显出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绣架对面站着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男人,脸隐藏在灯光的阴影处,道:“你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公蛎心想,难道是杨鼓来找女儿?可是看身形和说话的语气,又不像。

     杨珠儿声音小而清晰,道:“我不会回去的。

    ”她今晚素面朝天,放下了发髻,一头乌发垂顺地搭在肩上,恢复了纯净自然的少女模样,比以往那些怪异打扮动人多了。

     仓库浓重的木料味道呛得公蛎鼻子发痒,却压不住杨珠儿身上的那股清澈的丁香花味儿,公蛎恍然有种错觉,觉得她就是自己一直惦记的丁香花女孩。

     灰衣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皱眉道:“这破地方,哪有家里住着舒服?回去吧,别赌气了。

    ” 公蛎突然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心中一喜,若不是化为原形,差一点要跳下去拍着他的肩膀打招呼了。

     下面那个穿灰色斗篷的人,是柳大。

    看来柳大同自己想的一样,来这里劝解珠儿。

     柳大叹道:“这些天我找你找的好苦。

    ” 杨珠儿冷冷地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柳大打量着周围堆积如山的活计,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要强。

    这么些活,怎么做得完?”他打开一件绣品看了看,赞道:“小小年纪,手艺真不错。

    心高气傲,比你娘强多了。

    ” 杨珠儿突然暴怒:“别跟我提我娘!”抓起剪刀,一剪子扎在面前的绣布上,将绣了一半的绣品划得稀烂。

     柳大后退了半步,碰得身后的木台一阵摇晃,笑道:“瞧你这臭脾气,叔叔来看你,你怎么这样?” 公蛎也觉得珠儿有些过分,心想这丫头是应该有个长辈好好管教一下。

     杨珠儿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叔叔?你也配人叫叔叔?” 柳大佯怒道:“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 杨珠儿厌恶地扭过了头。

     公蛎思量,要不要变回人形,帮着柳大一起劝劝珠儿,商量个对策。

    刚从天窗上往下溜,忽听柳大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淫荡。

     这声音公蛎相当熟悉,他们俩一起去喝花酒时,柳大就爱这么笑,公蛎曾嘲笑过他的这种笑声“淫荡得天下无敌”。

     公蛎忙折回了脑袋。

     杨珠儿挺直了脊背,将剪刀护在胸前。

     柳大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你不会真做了暗娼吧?” 杨珠儿瞪着他,眼神冷如小刀一般。

    柳大道:“你以为逃了出来,再攀上毕岸那个高枝儿,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伸出强壮有力的大手,在珠儿面前一张一合:“你那个小朋友也真够小气的,找这么个破地方给你住。

    我抽空儿去找找他,和他理论理论。

    哪有想玩女人还不想花钱的道理?” 公蛎有些发懵,脑袋乱作一团。

     柳大道:“一个月了,我看你天天往忘尘阁中跑。

    听说毕掌柜认你做了干妹妹了?”珠儿不答。

    柳大淫笑着道:“说来听听,睡上了没?” 珠儿如同泥塑一般。

     柳大啧啧道:“估计是没睡上。

    人家看不上你吧?哦,我知道了,没睡上毕掌柜,勾搭上了那个龙掌柜,是吧?怪不得龙掌柜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

    你看看,我就说了,你细皮嫩肉,不做娼妓,真是可惜了。

    ” 公蛎又惊又怒,竖起身体,发出咝咝的恐吓声。

     柳大又嘿嘿地笑了一阵,道:“你这地方还真是难找,我跟了几次,都跟丢了。

    若是不是姓龙那个傻子,我还找不到这里。

    ” 公蛎竖起了鳞甲,抖动身体。

    自己当柳大是朋友,柳大却当自己是傻子!这一条,尤其不能忍。

     柳大侧耳听了一下,道:“好像有蛇。

    嘿嘿,小心,蛇性最淫,要是晚上钻你的被窝去,可就好玩儿啦。

    ” 杨珠儿双唇紧闭,眼神冰冷,任凭他污言秽语地侮辱。

    柳大说了一阵子,忽然停住,瞄着珠儿紧绷的脸,挑逗道:“生气了?”他的眼神就像老猫在戏弄股掌之下的小耗子。

     柳大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笑道:“你和你娘一直想要逃的离我远远的,是吧?以后可不要动这种念头了,麻烦。

    我虽然没什么大靠山,但这个洛阳城中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知道吗,忘尘阁那个阿隼,是我的兄弟,他是洛阳县尉。

    ” 公蛎觉得自己的肺要气炸了。

     柳大道:“你跟着我,难道我会亏待你?”他突然转换了神色,叹了口气,一脸疼惜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倔强。

    你就不肯说句软话?” 杨珠儿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但不屑和愤怒分明写在眼底。

    柳大爱怜地看着杨珠儿靓丽姣美的脸颊:“你小时候头发黄皮肤黑,又干又瘦,哭起来满地打滚谁都哄不住。

    谁知道一夜之间就出脱成了个小美人,我一看你笑,心都要化了。

    ” 杨珠儿恶狠狠地从嘴角蹦出一个字来:“滚!” “滚?”柳大飞速伸出手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臂,剪刀掉在绣架上,穿过绣布上的洞掉在了地上,“小心肝,你还是不要激怒我的好。

    ”他一脸邪魅狂狷的淫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珠儿抖动了一下,眼里显出惊恐之色,但瞬间有挺直了脊背,一字一顿道:“你杀了我好了!” 柳大反而松开了她的手,脸色恢复了和善:“唉,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活象一只小刺猬,永远充满勇气,哪怕再恐惧都不肯表露一点。

    ” 珠儿直视着他,咬牙冷笑道:“恐惧有用吗?” 柳大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