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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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刚才他又提出要请太后御别殿?

    我也想像母后一样冷笑,但是眼睛却热极了,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记了,父亲就躺在那里,尸骨未寒。

    大概很多年或不久之后,我也要躺在这里,然后让我的妻子孩子臣子争吵成一片。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以后,绝不停棺延庆殿。

    中天紫微垣,是帝王的位置。

    东蕃八星,西蕃七星,在北斗北,左右环列,成翊卫之象。

    北极五星,在紫微宫中,北辰最尊。

    我躺在轨天仪里用游规在双规上找到位置,仔细地看北辰。

    不知道父亲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那里?

    但是如果古来今往的帝王都要到那里去的话,那里能容下多少英魂?

    突然有人在我身边问:“喂,你躺在这个奇怪的箱子里干什么啊?”

    我猝然听到有人在身边对我说话,吓了一跳,游规一晃,北辰就失了位置。

    我不是叫内侍不许让别人进来吗?

    慢慢地坐起来看她。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奇怪的女孩子。

    她的衣服很奇怪,袖子窄窄的,领子象把脖子包住一样竖立。而且……她居然穿着裤子,很小很紧的那种。

    一个女孩子,半夜跑出来,跑到司天监来,还穿着裤子。

    没有梳洗,披头散发,没有打扮,素面朝天。

    真是很奇怪。

    会不会是失魂梦游?

    于是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问:“干什么?以为我看不见你?”

    “……没有,你的衣服,很奇怪。”我低声说。在她理直气壮的质问面前,我居然心虚。

    我果然不适合当皇帝。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大笑出来,说:“对不起,我忘记换了。”她好象忘记了她还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一样,只是顾自己笑。

    她的手心热热的,很温暖。好象她是从夏天里走来的一样。

    她看看我,笑着放开我的手,却又用那只手拍拍我的右颊,问:“小弟弟,干什么要脸红啊?”

    ……她摸我的脸。

    ……她居然在这里,摸我的脸。

    我瞠目结舌,觉得脸象发烧了一样,血一直往上涌。

    她却又不以为意地在冷风里抬头看看天空,自言自语:“不知道跳到哪个年代了?连个空调都没有,真难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所以在旁边不说话。我从来没有见过摸了男人的脸还这样无辜的女人。

    “小弟弟,姐姐问你件事。”

    我已经十三岁,继承皇位,她却漫不经心地把我叫成弟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比那些跪在丹陛下叫我万岁的人都要温和。所以我看着她点头。

    “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大概子时了吧。”我说。

    “不是,姐姐是问你,现在是什么朝代?”她问。

    这个人居然不知道现在是谁家天下?

    她是哪里来的?

    可是我居然也乖乖地回答她:“现在是大宋乾兴元年二月二十日。”

    “乾兴元年?什么皇帝啊?”她皱眉。

    “大臣们上表,大约要拟为应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我说。“哇靠,你背得出这么长?”她大笑。

    这个人好象不知道什么叫掩饰似的,要张多大嘴就张多大,要瞪多大眼睛就瞪多大,她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女孩子的矜持?

    不知道人活得太为所欲为,会很艰难?

    “那,总有个先帝的庙号什么的吧?”她问。

    我低声说:“……先帝刚刚去世,礼仪部还没有拟好庙号。”

    “这样啊……”她抓抓头发,然后说:“那就随便啦,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她看看四周,又问:“这是哪里?”  “东京汴梁。”

    她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北宋。”  “今宋。”我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