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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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确是幸运,但我不仅是凭了运气才能到这里来。

    ”侧侧伸出十指,曾刺破过多少回,鲜血淋漓的,方有今日的巧手。

    莲萝若有所思地望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说到底,所谓运气,不过是千万次头破血流后,尚未粉身碎骨。

     “不必强拖她回来,绣这种霞帔的机会,将来很难再有了。

    ”侧侧如是说。

     从宫中流出的逾制纹样,就算不会绝后,也已是空前。

    莲萝兴奋地点头,想像今后如何对人夸耀。

    侧侧望了占秋离去的地方,默然摇了摇头。

     刺绣霞帔循序渐进地进行着,间中或有疑难,侧侧对了其他霞帔的样式推敲,很快自行解开。

    小皇帝的款款心意,在霞帔里展露无遗,而其中的风险碍阻,也从犹疑不决的花纹里流露。

    深宫幽秘的规矩,无人知晓的郁暗,齐齐锁在繁复累叠的绣样中,艰难地呼吸。

     红缕葳蕤紫茸软,蝶飞参差花宛转。

     世间的重峦叠嶂,在这生花玉指下,成了裁金集翠的霓裳。

     有时,侧侧会因了其中的一朵云彩,斜倚屋外阑干,想起一丝别离的情愁。

     绣制衣衫,原来是与那主人对话,偷听背后的心事,也无意地泄露自己的故事。

     瑶世和绮玉来探望了几回,见她与绣女相处甚安,放心而去。

    两人时常差人送些糕点果子和精巧玩意,侧侧从不私藏,一律让绣女们尽情挑选,自己捡最后剩下的取了。

     她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偶尔的骄横独断,反令人敬畏景仰。

    当两个绣女为了谁下针更好而争吵,或是谁的纹样过了界,谁又弄错了该绣的纹路,她一句话抵得过数十句,斩钉截铁,敲金震玉。

     “听我的就是了。

    ”侧侧如是灌输诸女。

     她是她们的眼、她们的手、她们的心,指引诸女绣出绝世倾城的纹样。

     眼看青鸾就要返回文绣坊,占秋终于沉不住气,几次在屋外有意无意地走过。

    若撞上了众人,故意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掩了眼底的一股热。

     侧侧知她放不下颜面,找绮玉寻出占秋往日里得意的绣件。

    莺游蝶舞,鱼红鸭绿,有丹青难传的美妙,坊主的挂名徒弟实力可见一斑。

    侧侧赞叹之余,趁一夜风缓月明,敲开了她的房门。

     占秋冷淡地开门,望见她手中的绣品,愣了一愣。

     “请姐姐教我。

    ”侧侧说得恳切宛转,明透的双瞳里并无心机,纯是对刺绣的痴迷。

     “罢了……”占秋禁不住她的目光,再不摆前辈的架子,将脸上虚饰的骄傲齐齐卸下。

    她不好意思地拧了拧侧侧的脸,笑道:“你这个人呀……真是没大没小……” 两人坐了一夜,占秋将霞帔上已绣好的纹样细致地剖析分明,侧侧一点即明,聪慧的反应叫占秋应接不暇,愈发信服了她的判断。

     “唉,难怪六位师姐对你客气有加。

    ”东方露白之时,占秋打了个哈欠,半是叹息半是羡慕。

     刺绣霞帔的十日,侧侧和绣女们如羽化的蝶、蜕壳的蝉,见证彼此的成长。

    她的性情依然温润如玉,但有时会陡然挑了秀眉,眼神偶尔掠过一道凌厉光芒,举手投足宛若行云流水,声气则是笑看世事的爽朗。

     揽镜自照,她看到眉眼细微的转变,发呆地想,紫颜和姽婳也会有容颜渐变的时候吧? 想过又笑,那两人一个颜面千变,一个驻颜有术,唯有她自己,会将岁月的痕迹写在面容上,染了胭脂,皱了双眉,老了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