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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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茸提前用玉佩联络了沈樾。

     好在沈樾也还没有离开青州,两人见面之后,很快便启程,一起去寻沈樾的师父。

     沈樾师门叫作问剑宗,是这些年新发展起来的一个宗门。

    青岚宗消失后——三大仙门原本便是利益交互,势力盘根错节,另外两府也受到了青岚宗波及,实力消退很快。

    此消彼长,这几年世道乱起来后,新的宗门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问剑宗便是其中的翘楚。

     一路上白茸听沈樾说了不少师门的事情,听起来大抵还是个和谐友爱的宗门。

     她现在回忆起来,对曾在青岚宗的岁月感情依旧复杂。

     只是,往事如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两人星夜兼程,只花了五天,便到了北宸地界。

     问剑宗竟在北宸地界,离上京不远。

    就藏在北宸山脉的一处洞府里。

     沈樾解释,是因为龙脉关系,北宸是如今灵气最为充足的地带。

    宗门设置在此处,更有利于小弟子修行,只是如今灵气衰竭,且九重霄战乱,自断了飞升通道,因此,极少再有修士能从凡间飞升而上了。

     “有记载的最后一个飞升的修士,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说到这,沈樾顿住了话头。

     他没说出这个名字,但是白茸知道。

     指的应是沈长离。

     沈樾轻微叹息了一声:“其实,若是可以让我遇到他,我还是很想与他切磋切磋剑术。

    ” 传闻中,那最后一位飞升的剑修,是个剑术天才,剑法博取百家之长,早在十几岁时就在九州剑比中打败了一众成名高手。

    不算他之后做出的那些欺师灭祖、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是很想与他切磋比较的。

     只是,他也不懂,那样的少年天才,前途光明坦荡的剑仙,为何会做出自愿堕入魔道的疯狂事情来。

    血债是需要血还的,从他选择沉下青岚宗开始,等于就是选择了一条不可逆转的堕魔之道。

     仔细一想,白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长离拿剑了。

     魔修与剑修的修行法门自然不一样。

     她想到,在花楼中,见到的那个放荡颓唐的男人。

    与几百年前,青岚宗的沈长离,青州冷漠傲慢负雪剑仙。

     竟然是同一人。

     短短几百年,改变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白茸也几分恍然。

     他是如何,一步步,将自己作践到这一步的? 到现在,她已经无所谓爱恨了。

     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唏嘘。

     他一直过得也不怎么快乐。

    她看得出来。

     白茸说:“你若是见了,也会失望。

    ” 沈樾其实很想问问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为何师尊说,只有白茸,可以操纵这一柄剑。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把这问题烂在肚子里了。

     其实到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都是过去了。

     白茸一路和沈樾一起,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北宸。

     她随着沈樾一起登上了无尽山,问剑宗藏在无尽山中的一处屏障中,用了障眼法,入口处的迷魂阵,若是没有宗内人领着怕是永远找不到入口。

     “师兄,你回来了。

    ”沈樾在问剑宗显然很有名气,他领着白茸一进门,便有数个弟子簇拥过来,每一个面容都带着笑领口,再看到他一侧的白茸时,目光便都转为了好奇。

     这女子生得貌美,身姿曼妙绰约,腰间别着剑,但是瞧着也不似剑修,虽说偶尔对上视线时,她神情温柔可亲,会给人递一个笑,但却并不会给人好相处感受,反而有些神仙似的凛然不可侵的气质。

     沈樾与那些小弟子打过招呼。

     “我带你先去见师父。

    ”他对白茸说,“我们宗门在山中,师父平日云游四方,在宗门的日子少,这段时间恰恰好没有外出,倒是运气好了,不然想要见个面,还得要等上一年半载了。

    ” 问剑宗很有些仙府气概。

     修建在山中幻境里,护阵用的路数与九重霄的大阵有些相似,而且进来之后,观屋舍建造风格,与九重霄也隐有相似之处。

     灵机道人。

    便是她这一次要见的人,也是邀请她来问剑宗的人。

     沈樾带着她往里走,外头明明是盛夏,但是洞窟中一点不觉得炎热。

     道路曲折回环,走了约莫一刻钟,雾气浓了。

     撩开洞窟前垂下的藤萝,里头别有洞天,是一处宽敞幽寂的小院,随即,在一处倒悬的小瀑布前,端坐着一个正在入定的白袍男人。

     他面容看不出具体年岁,不算特别漂亮,但是意外很有神性。

    银色的长发用一根柔软的紫色缎带束起,一直垂落到了腰间,身上道袍也是纯白色的,只在领口,腰间点缀着隐约的鹤纹。

     “我把人带过来了……”沈樾作揖,低声对白茸说,“这便是我师父,灵机道人。

    ” “我该叫你什么好?”男人睁开了眼,“戚姑娘……还是,白姑娘?” 他眸色很浅,甚至浅到了有些异常,泛着浅浅的银色的地步。

     “无妨,随意。

    ”白茸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左右都是我。

    ” “请坐。

    ”灵机微微一笑。

     有两个小道童已经给他们沏好了香茗。

     沈樾恭敬地负手而立,站在灵机身后。

     白茸啜了一口茶水,再度观察了他一番。

     他执杯的手细长干净,但是有些过软,也没有任何茧结,并不似剑修的手。

     问剑宗的创始人,竟然会不是剑修? 其次,他的气质很特别。

     看起来和曾经的沈长离有些像,只是,他从来是与周边格格不入,能把自己和别人都刺得鲜血淋漓的坚冰。

    灵机气质可以说是淡如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他唇角一直挂着的淡淡笑意也是如此,温暖和煦,不染任何颜色。

     沈樾也是个有些傲气的人,可以让他这般心悦诚服,倒是也可以从侧面看出灵机道人的本事来。

     白茸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灵机道人的修为。

     这件事很反常,她现在是仙身,而且继承了甘木从前的修为。

     虽然来了人间之后修为天然被压制了,但是,人间这些尚未修得仙身的修士,在她面前很难不露底细。

     灵机洞府像是雪洞一样,几乎没有多少陈设,十分简朴。

     只有在最明显的地方,悬搁了一个剑架,却是空荡荡的。

     “你去把剑匣拿来。

    ”眼见茶水喝得差不多了,灵机吩咐茶童。

     不多时,小童便捧着剑匣来了。

     “这剑匣也是用寒玉所制。

    ”灵机说,“我在上头设了灵封。

    ” 灵机用拂尘解开了封印,露出了剑匣原本颜色。

     他解开封印符箓后,那剑匣上的凛冽寒意和煞气,瞬间溢出,在整个洞窟中都极为明显,弥漫开后,便化作一种朦胧的白色雾气。

     剑匣是一种剔透的纯白,其上竟然有繁复的浮雕——竟然都是赤色的莲花,都是八瓣重莲,花瓣叶尖都是一种如火如血的赤色,八瓣重莲在九重霄中有焚尽邪祟,涤荡清气的寓意,与在化露池中的露莲一阴一阳,阴阳调和,是相依而生的并蒂莲。

    因为这妖异的赤色,与冥河畔的彼岸花形貌竟然有几分相似。

     “这一次,我叫你过来,便主要是想让你看一看这柄剑。

    ”灵机笑着说。

     “这是小樾在数年前,在青岚宗的废墟中意外发现的一柄剑。

    ”灵机道人说,“当年,它被封在了剑匣中,小樾的血,意外破开了剑匣的封印。

    ” “沈樾的血?” 灵机颔首:“你这般聪慧,其实,也早早注意到了吧。

    ” “沈樾是大胤皇室后代,身上有纯正的皇室血脉,所以,阴差阳错,他用他的血打开了剑匣封印。

    ”灵机说。

     “当年,他与我说了这剑的事情,此剑被封印多年,与主体已经失去联系了,力量正在衰竭,又误打误撞中了他的血煞,竟被他就这样带回了我问剑宗。

    ” 沈长离当年用血咒将此剑封印在青岚宗,大抵也是想让它就此永远沉寂,与她殉葬。

     毕竟,夔龙已经族灭,不会再有其他血裔。

     他没想到的是,沈家,多年后,竟然会出现一个修炼天赋极高的少年,并且还恰好受伤误入了青岚宗遗址,遇到了这一支剑匣。

     灵机勘明此剑来历后,便迅速叫沈樾回青岚宗,寻回了封印用的剑匣。

     此后,便将剑匣与剑,一起保存在了问剑宗。

     白茸不语。

     沈樾与前朝皇室有关系,她大概早早猜到了。

    从他不凡的谈吐,盘纸错节的关系网,还有他的名字。

     只是,她没料到,这把剑与沈樾竟然还有这样的因果。

     有时候,她不愿信命,但是冥冥之中,人生轨道似乎都是早已决定好了的,就和天上的星辰一般,早早有定数,或许这个东西就叫做宿命吧。

     “这是把好剑,假以时日,或许也可以修出剑灵。

    ”灵机赞叹,“只是,我们宗门中,无人可以使这把剑。

    ” “你从前可见过此剑?”他问。

     白茸垂眸,看着那个熟悉的剑匣:“或许见过。

    但是,是否是那一把故剑,便不确定了。

    ”毕竟已经又过了这么多年。

     灵机说:“你试试来打开剑匣。

    ” 白茸走进了一步,垂眸看着那剑匣。

     白茸手指抚上的时候,只觉那浮雕是微凉的。

     她略一用力,没想到这般轻易的打开了剑匣。

     剑匣中也弥漫着白色的冷雾,冷雾逐渐消散之后,露出了其中一并修长的细剑,那把剑通体是淡淡的银色,宛如雪色一般剔透,剑鐔颜色更是特别。

    白茸凝神看了一瞬——伸手,握住了剑柄。

     这柄剑,是有生命的。

     握住了剑,不知为何,让她有了一种这样的错觉。

     甚至感受到了剑身细微的颤抖。

     剑鐔上,似有细密的鳞纹,在那一瞬浮现,像是荡漾的水波,只是很快,便消失了,又重新恢复了一池毫无波澜的清水。

     白茸握剑的事情,沈樾和灵机都看在了眼里,沈樾在心中暗自惊讶。

     许多人试过了,都从未在没有封印的情况下,能这般容易的靠近这柄剑,并且丝毫不遇到反抗。

     沈樾更是想到了一个词——物归原主。

     明明那魔头与此剑已经失去感应了,它竟然还能抱有认主的意识。

     他想,她与那个魔头,到底有过